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凡丫涂鸦】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畜人蛊》 第1节 畜人蛊① 文/夜先生 (一) “我给你讲的第一个故事,是关于降生的。” 听到这话的时候,我不知道正坐在哪里,因为我是个瞎子。 那一天是光绪十九年秋天的九月初二②,黄历上写着:冲虎煞东,宜订盟、纳采、会亲友、交易。 我提着一个黑漆铜锁的香樟木箱子,被人请进一座深深的宅院,连过几道门,走进一间屋子;领路的仆人将香樟木箱子放在一张桌子上,箱子提手处扯出的细线,拴在我的手腕上;我顺手摸了摸,箱子旁边,还有一个方方正正的四挂锁铜制雕金箱早早放好。 于是,我踱到自己的座位上,听声音的回响,这应该是一座大殿,屋子里全是一种淡淡熏香的味道,但是叫不上名字;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女人的脚步细声细气地挪过来,在我身边的茶桌上放了一个杯子,我的手摸那桌子的时候,故意轻敲了一下,嗯,是地道的紫檀木。 “听上茶这女子的脚步声,莫不是有孕在身吧?”我咳嗽一声,问道。 “先生真是好耳力,”给我讲故事的人应该已经打量过了我的那只香樟木箱子,他一边不停捻动着手里的念珠,一边笑道,“正是在下的夫人,先生请尝尝我家自酿的茶。” 我轻轻端起那茶杯,心里顿时咯噔一下,一种婴儿的啼哭声不知道何时已经将我包裹,那是一种细微的、让你轻易觉察不到、甚至很难辨清来源、就好像是源源不断从你心底里涌出来的抽泣,听着让人心音乱颤。 我闻了闻那茶,又轻轻地放下。 讲故事的人已经迫不及待—— 我给你讲的第一个故事,是关于降生的。 你可知道将近二十年前皇宫里发生的一桩冤案? 那是同治十三年的事情,穆宗皇帝③那时已经18岁,却还没有任何子嗣;自从文宗皇帝④的次子降生之后,当朝的两朝天子竟都未再有过一个儿子;慈禧太后怀疑是当初文宗皇帝的次子早早夭折,带来了晦气,就下令御医们赶紧给穆宗皇帝调理身体。 可没想到,金匮肾气丸、五子衍宗丸、毓麟珠、龙胆泻肝汤、三才封髓丹、开郁种玉汤……如此种类繁多的药剂却丝毫不起作用,眼看着中秋已近,御医们为了保住自己的脑袋,只能到处搜集民间偏方,有的炼制药丸,有的烹煮汤水,有的熬制膏药,唯独有个汉族的御医每晚把自己关在家里,从来都不出门。 有人以为他已经黔驴技穷上吊自杀,或者偷偷逃走,可每个夜晚御医家的宅子里总是同时隐隐传出火光与婴儿的哭泣声,那哭声时而大时而小,时而让人毛骨悚然,时而让人不禁怜爱,有好事的人晚上趴在他们家门上偷窥了半天,却瞧不见半点踪迹;每到白天,人们偶尔看见汉族御医,都见他眉头紧锁、面色愁容。 三天之后的傍晚时分,御医家后门停下一顶轿子,轿帘掀开,两个家丁从里面扛出一个白布包裹的物件,急匆匆地闪了进去;那天晚上,御医家里灯火通明,有一种时隐时现的声音阵阵传来,好像一个被堵住了嘴的女人正在呻吟;在二更天的时候,所有的灯火终于熄灭,各种杂乱的声音也渐渐消失,只有阵阵的浓烟从御医家的院子里冒出来,从那时起,御医家的宅门再也没有开过,没有一个人进出。 七天过去了,一匹骏马从御医家后门飞驰出京城,直奔河北彭城的一座私密的窑厂,御医家似乎终于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多日之后,有人在京郊的某处山坡下发现一个妇人,怀里抱着一个包袱,这个疯疯癫癫的妇人不许任何人靠近自己,不吃不喝,不哭不闹,只是不停地轻轻拍着怀里的包袱说,别出声,别出声,出声就要掉脑袋的。 妇人就一直这样,直到自己活活饿晕过去,有人大着胆子过去看她怀里的包袱,解开一看,里面是一具很小很小的婴儿骨架,婴儿的头依然完好,眼睛都还没有睁开,可脖子以下却只剩下一层薄薄的皮包裹在骨架上,泛着一种青色的光,所有的肉都已经没了。 此时,朝廷后宫里却已是另外一番景象,穆宗皇帝突然得了一种怪病,一连几天烧热不退,颈项、肓背、腰部等处出现紫红斑块;接着,头部、脸面上也出现紫色发亮的斑块,左边脸颊上的斑块被抓破,渗出血水,右脸颊肿得厉害,上下嘴唇都朝外鼓着,腰部化脓,很远就能闻到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 对于穆宗皇帝的怪病,有人诊断是梅毒,有人诊断是天花,各执一词;同治十三年农历十二月初五,穆宗皇帝医治无效,死于养心殿东暖阁。 此时,更让人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皇后阿鲁特氏竟然发觉自己已经怀有身孕,她终日以泪洗面,不思饮食,心中日日思念皇帝,只想为皇帝生下这个遗腹子;却不料,在穆宗皇帝死后的七十五天,皇后阿鲁特氏突然薨逝,死时骨瘦如柴,唯肚子隆起。 没过几天,汉族御医全家死于非命,一夜之间几十条人命被乱刀砍死;而京郊一处深山里,已经有人奉命挖了一个大坑,所有尸体蒙着白布被埋葬在此。 之后,京城突然连续下了三天的大雨,京郊深山里泥土滑坡,一处仓促掩埋的坟墓被雨水冲刷开,里面挖出来汉族御医的遗骨,全身刀伤无数,伤口都已开始腐烂,衣服还有残存,有好事的从他的鞋子里发现一封书信,是匿名者一封通风报信的书信,这才暴露了事情的真相—— 同治十三年农历八月末,汉族御医送进宫一只奇异的酒杯;穆宗皇帝每日用此杯饮药酒三次,精力大涨,频与皇后同房,慈禧太后一贯不喜欢皇后阿鲁特氏,故屡次从中阻挠,穆宗皇帝遂暗自出宫寻花问柳,排解心中苦闷,因此染梅毒驾崩;但此时,皇后竟已怀有身孕,慈禧太后为阻止皇后生下男婴继承皇位搅了自己再度垂帘听政的好事,赐给阿鲁特氏一个空食盒,暗示她绝食而死⑤。 后宫内另有好事者,在太后耳边进言,是汉族御医的酒杯酿此大患,要不然,慈禧太后也不至于出此下策,非要赐死皇后;太后老佛爷大怒汉族御医之妖法,遂命人暗自动手! (未完) 同名新书《畜人蛊》现已出版上市,各大书店、网站均有销售…… 第2节 “从此,没人再见过那只酒杯,因为在皇后死后,慈禧太后一怒之下将酒杯摔个粉碎。”讲故事的人摇摇头,“可惜汉族御医受到这封书信太晚,还没来得及看,就已命丧黄泉。” “那究竟是一只什么酒杯?”我不禁好奇地插了一句。 “婴音杯。”讲故事的人神秘地点点头。 那个从御医府里侥幸提前被送出而逃过此劫的妇人并没有死,她一直处在精神濒临崩溃的状态之中,直到临死之前,对身边的一个人讲述了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 她怀孕足月,正在家待产,丈夫出门找产婆,进门的,却是几个壮汉,他们将她全身用白布裹起,塞进轿子里;一路颠簸,妇人不知道走了多久,等到被人抬出来的时候,她已经躺在一张床上,两个产婆在她的身边,她的嘴巴被狠狠地堵住,怎么叫都叫不出声音,可是她非常疼,只好拼命地挣扎。 孩子终于生了出来,妇人却晕了过去,等她醒来的时候,不知道已是什么时候,她被孤零零地扔在一间房子里,周围一片狼藉,生孩子的现场都在,还没来得及打扫;窗户外面,貌似有灯火,妇人好奇地走下床,趴在门缝上朝外一看,再次晕倒在地。 屋外的炉子被柴火烧得通红,火上放着一个看似半米深的圆鼎,两个丫环在不停地给炉火扇风,一个家丁提着一壶水,每隔几分钟就要往圆鼎里倒一些;而那圆鼎里,一个小小的婴儿正浸泡在里面,只有脑袋露在水的外面,小孩子仿佛还没有死,但是不哭也不闹。 你或许听说过温水煮青蛙,但你听说过温水煮婴儿的吗? 在煮过整整七天之后,婴儿全身的肉都已经化为一滩脓水,在御医家一团乱的时候,一个好心的丫环将婴儿剩余的头与骨皮包裹起来,将妇人送出府外,而御医将提前做好的两只泥杯浸泡在那脓水之中,待完全滋进之后,派人连夜送到河北彭城的窑厂烧制。 “世间竟有如此恶毒之事。”我摇摇头,屋子里的熏香之气似乎又在加重,熏得我多少有点头晕。 “呵呵。”讲故事的人一直不动声色,他整个过程的语调都不温不火,不紧不慢,“事情还没有完——” 没有人知道这个偏方出自哪儿,没有人知道这个偏方究竟有哪些要求,直到十几年之后,一个濒死的老头将他的儿子叫到身边,颤颤巍巍地拿出一个宝盒,盒子里三层外三层地包裹着,似乎很久未曾打开。 儿子打开那宝盒,发现里面是一只酒杯,形如婴手相捧,既未雕龙也没刻凤,却画着七个小小的婴儿;老头说自己曾是彭城官窑厂的监工,被莫名人委托烧制了两个酒杯,他悄悄留下了其中一个,代之以一个精致仿品,在交出酒杯的当天夜里,他便连夜逃走,却也因此躲过一劫,在汉族御医被杀的第二天,整个窑厂也被灭门。 老头本来以为官窑烧制只有两件的稀罕物必是珍品,因为贪财才壮胆留下其一,却在后来一次无意之中发现,这酒杯竟然能发出微微的声响,细细听来,竟如婴儿哭泣声,诡异得让人心慌。 老头从此将此杯封存,直到临死前仍然放不下心中的困惑,托于儿子,让他找寻婴音杯之谜。 “至于御医用的什么妖法,众说纷纭,”讲故事的人说到这里,终于缓了一口气,“我相信的说法是,在那个妇人被抬进府中之前,御医已经在用温水煮婴儿,但婴儿总发出哭声,想必那秘法上书着婴不能泣的字眼,所以都只好放弃;监工调包的替代品,当然不会发出婴儿哭声,所以,最后进献宫中的,只有一只婴音杯。这只杯子竟是如此灵验,能让皇后真的怀孕。” “哦。”我应了一声,不再搭腔。 “御医送进宫的婴音杯已经被太后老佛爷摔得粉碎,”讲故事的人继续道,“这个流落到世间的婴音杯的下落,可是没有几个人知道;现在已经是光绪十九年,当朝天子登基至今,竟然还没有子嗣降生,若此婴音杯能了却这桩大事,献杯者说不定此番会获得太后老佛爷重重的嘉奖。” 我安静地听着,耳边婴儿的哭泣声一直若隐若现,讲故事的人的夫人端来的那个酒杯一直在桌子上放着,我却从未喝过一口。 “先生似乎没了问题,我倒是有个问题,”讲故事的人依然捻着他手里的念珠,“给先生上的茶,为何一口未动?” “并非是我失礼不敬,此酒杯手感异常厚重,端起来甚至有水波微荡之错感,嗅起来也有茶叶过水的清香,但恕某直言,这只是一只空杯,老某虽不才,这点本事还是能试出来的,”我淡淡地说,“若是明眼人闭目装瞎,恐怕十有八九就被骗了,但老某是真瞎,这一检验应该让阁下放心了吧?” “得罪得罪……”那人应和着。 我装笑了一下,心里却不禁一怔,为何这杯子为空,却能让我听见婴儿的哭泣?难道它就是传说中另外一只婴音杯? 我赶紧轻微地动了动手腕,好在我的黑漆铜锁樟木箱还在。 第3节 (二) 那怀孕女人的脚步又一点点走近,她端着一个壶,给我空空的酒杯中倒满;我再次端起那杯子,婴儿的哭泣声似乎消失,取而代之的,竟是一种细微的呢喃,好像婴儿吃饱奶水后心满意足的哼唧声。 屋子里的熏香之气似乎渐进浓重,这么熟悉的香气一定在哪里嗅过,我轻轻地嗅着,又在心里暗暗地否定:“不是,神相似但韵不同,那会是什么呢?” 讲故事的人突然猛咳了几声,手中的念珠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他不禁感慨了一句:“老啦,老啦,一经风,这身子骨就顶不住了。” 我赶紧端起酒杯掩饰一下,没顾上搭腔;那酒杯中的味道,说茶不茶,说酒不酒;对于奇怪的东西,我一向很难接受,但或许他此刻的眼睛正盯着我,这杯东西我是定要品一口的。 在浅浅地啜了一下之后,讲故事的人心满意足地说道:“既然说到老,我就给你讲一个关于衰老的故事吧。” 故事发生在接近一百年前,江浙普陀山南坡脚下有一座专供行人休憩的宅院,这间宅院很特别,免费为路人供茶水,好似在佛庙之下特地行善好施为了积德求福,院里所有服侍茶水的侍女身材都很婀娜,但脸上全都罩着白纱斗笠,白纱长长地垂到肩膀,把整个脸都遮挡起来,而且从来没人听见她们开口说过一句话。 附近镇上的男子,不管单身的还是有妻室的,每次去庙中上香,不惜绕路也要来宅院里歇息片刻,就为了看侍女们的身姿;据说曾有胆大好事之徒悄悄掀起过一个侍女的面纱,但之后再也没有见过那人的踪影,也没有任何侍女长相的消息流传开来。 有一年的农历四月初九,一个年轻书生正满怀懵懂的春心荡漾,昨日四月初八是佛祖生日,他去山中庙宇烧香求取功名吉签时,路过那座宅院,顺道进去喝了碗淡茶,在他出门之时,无意间瞥见宅角一座二层阁楼的窗栏打开着,里面有个年轻女子的侧脸,那女子似是在低头绣着什么东西,脸颊红润,发髻蓬松地梳在脑后。 书生自从看了那女子一眼,便已魂不守舍,他发现自己读了那么多经史子集,却找不出一句话一个词能形容这女子的美丽;回到家中,书生搜肠刮肚了半天,想吟诗赋词一首,却连一个字都没写出来,他的脑子中只剩下那个侧脸,魂牵梦绕,夜不能寐。 所有人都不信他曾在宅院里看见过女人的脸,因为从来不曾有人在那里见过宅院的女主人或者侍女的脸,书生结结巴巴地与众人理论,却无法描述出确切的脸,反而落得一身耻笑,于是他专程前去拜访,求与那女子一见。 初九已非吉日,宅院大门紧闭,门口也无半个脚印,到处冷冷清清。书生毕恭毕敬地敲击宅门,半晌,却毫无动静;书生悻悻地叹了口气,转身离开,没走几步,却突然闻到一股淡淡的熏香,不似普通的香气,那香气仿佛细雨,直接浸入肌肤,让你闻到就想看到,看到就想触摸。 这是何等奇妙无比的香气。书生感慨着,转身再度敲击宅门,未果,一股强烈的念头支持着他绕到宅院的后面小门,那小门虚掩着,上了一把锁,但不知何故,锁没有扣死。 书生将锁摘下,轻轻地推开小门,一股扑面而来的香气直接沁入书生的面门,他惊喜地发现,这座宅院竟然暗藏玄机,在众多绿树植草环绕之间,有一座小小的阁楼,那正是香气的渊源;书生走到阁楼跟前,再次文雅地敲敲门,依然无人应答,他壮着胆子推门进去,里面的熏香之气像烟雾一般袅绕盘旋,只站一时,顿觉全身毛孔舒张,血液加速流淌,脸上的皮肤裸露在香气之中,有一种暖洋洋的滋润感。 他从未觉得如此舒适,以至于连身后的小门悄悄关闭都没听到,等到发觉时,发现那门无论如何都打不开了;而此时,房间的一面壁墙之后,似乎不断有扇风产煤劈柴的声音,书生好奇地趴过去,在壁墙间的空隙中朝那儿望去,只看了几眼,就突然晕厥了过去。 “你猜他看到了什么?”讲故事的人手中的念珠突然停下,向我问道。 我摇摇头,心里依然在盘算着这屋子里的香气,究竟是何物,难道就是这故事中的香气? 第4节 夜先生,自由职业者 出版情况: 长篇悬疑小说《血夜爱上猫》,2008年中国画报出版社出版。 参与编辑、撰写、出版短篇集《狄小杰侦探社》,2008年重庆出版集团出版。 个人短篇作品陆续发表于《悬疑志》、《胆小鬼》等国内著名悬疑文学类杂志。2008年起定居青岛 只穿白色袜子的强迫症患者 喜欢各种男式配饰的表现主义者 视长发与音乐为生命的极端主义者 “宿命论”与“人性本恶”观点的忠实拥趸 他看到壁墙里面,几个身材壮硕的男子正在辛勤地扇风劈柴,他们一声不吭,浑身都被汗水湿透,可是这几个男子的脸几乎都是一样的容貌,深深的血红色褶皱布满整张脸皮,眼窝深陷,高耸的鼻梁上露着白色的骨头,两颊像两个血馒头一样肿胀着;那里的小门突然一开,两个侍女打扮的女子进门送饭,这两个女子没带白纱斗笠,脸上是一样的血腥恐怖,那一道道血红色的褶皱像把表皮硬硬从脸上撕下一般,两颊原本丰润圆滑的皮肉都不知去了哪里,只剩下血红的肉丝,沥沥拉拉着从皮肤里浸出的汗水。 你看他们的身体,无论男女,都是青壮年的身材,但那一张张脸,就算全是健康的肉色,也苍老得如同百岁老人,他们细嫩光洁的皮肤哪儿去了? 书生沉沉地睡去了,等他再度醒来的时候,自己正躺在一张床上,四周的熏香依然沁人心脾,只是他觉得自己的脸有些奇怪,皮肤松弛得好像随时可以流淌似的,而且有种轻微的瘙痒。 他歪头看向窗边,一张同样的床上,正躺着一个貌美如花的女子,只能看到一个侧脸,却是极致的美丽,虽然与自己在窗口见过的不是同一女子,看一眼却也值了,而那女子身边,正坐着一个面目丑陋的老太太,那老太太皮肤灰暗,褶子遍布,至少也有七八十的年纪,但只是普通的苍老,没有血腥恐怖。 书生好奇地看着老太太手里拿着一支奇怪的画笔,在那标致的女子脸上勾画几笔,又对着镜子在自己脸上勾画几笔,如此反复。 这时,一个年迈的老头拿着同样的画笔坐到自己身边,书生想动,却挣扎不得,他突然感到一丝恐怖,那老头的画笔已经轻轻落到自己脸上,那一刻,瘙痒感突然变成一种清凉的爽快,可当画笔离开自己脸皮时,清凉的爽快又立刻变成一种火辣辣的疼痛! 书生眼睁睁看着老头的画笔从自己脸颊上离开,将一点新鲜光滑的肉皮,涂抹到他自己那张皱纹遍布的老脸上,那画笔轻而细致地勾画片刻,那点肉皮竟然就真真实实地生长在了老头自己的脸上,与周围的褶皱完全格格不入,而这时,老头的画笔又再次朝自己的脸庞伸来。 书生赶紧歪头,希望能躲过,窗边丑陋的老太突然转过头,把整个面孔朝向他;书生脑海中还有知觉的最后一幅画面,就是那样一张脸:左脸美得无法形容,右脸丑得活脱脱一粗糙老妪,而新鲜的肉皮正在鼻子上熠熠生辉。 几天之后,又是一个吉日,宅院再次开门,头带白纱斗笠的侍女们依然在,只是据说有人在二楼的窗户上看到一对年轻男女的脸庞,美得让人嫉妒至死! 听到这里,我不禁心里一寒,赶紧端起茶杯,又品了一口。 讲故事的人清咳了两声:“直到十几年后,宅院里的恐怖才真相大白——” 原来这个宅子里住着一对老迈的夫妻,他们为了防止自己皮肤衰老,竟学会了一种蛊术,香薰画骨手。 用一种特殊的熏香将年轻男女的皮肤松弛,再用特殊的画笔将那些新鲜的皮肤贴到自己脸上,只可惜,这些皮肤只能新鲜几年,所以他们每隔几年都要残害新的年轻男女;而那些已经被残害的男女皆无法接受自己脸面的模样,只能忍受老夫妻的淫威,在这个宅院里待下去,做些杂役,等待着老夫妻还他们真实的面目。 所以这个宅院,既是老夫妻掩盖自己手段的场所,又是选择新目标的场所。 而这香薰画骨手的绝妙之处在于,它不仅仅能让皮肤变得青春靓丽,更能随着画手自己的心意,画成任意的相貌。 听到这里,我再次仔细嗅了嗅屋子里的香气。 讲故事的人捻动着手里的念珠,不无伤感地感叹道:“可惜苍老终究是苍老,再遮掩修饰的青春也无法抵挡苍老变成死亡,老迈夫妻的生命终于结束,他们的脸是什么都不再重要了;但那香薰与画笔构成的香薰画骨手,却神秘地流传了下来。” “莫非这屋子里的香气……”我轻声地念道。 “哈哈,先生多虑了,我倒真想学会这门绝学,不过,就我这岁数,咳咳,恐怕也没几年活头了,咳咳咳。” 我听着这咳嗽声,心里终于有了定数,香气中比起香薰画骨手的香薰来,少了三味中药,多了两种香剂,味道终究差了一点;不过,虽然如此,为什么我的脸皮上依然有一种同样的瘙痒感?我的鬓角处正在流下来的东西,究竟是汗水,还是肉脂? 第5节 (三) 怀孕的女人这次端来的,应该是一杯清水,因为没什么杂乱的味道,她似乎还递给了讲故事的人什么东西;我的眼睛是瞎的,所以我听声闻味都很在行。 讲故事的人正在喝水,咕噜一声,有一个吞咽的动作。 “阁下莫非吃的是止咳的药丸?”我皱了皱眉头。 “呵呵,先生怎么知晓的?” “只是嗅出了几味中药的味道,在香气之中,中药的味道分外明显。”我诚实道,“只是有一事不明,不知当问不当问。” “先生但说无妨。”讲故事的人倒也爽快。 “如果我没闻错,这药丸中有蛇胆、麻杏,还有桔贝,桔贝主治寒邪,蛇胆主治燥火,麻杏专治风热,三者作用截然不同,药性相克,阁下怎么会如此乱用药,莫不成请的是江湖庸医?” “庸医不庸医,我已咳嗽百日有余,试药无数而皆未有效,谁是庸医谁又不是?”讲故事的人不屑地说道,“我家夫人三日前拿了新方子,就试一试罢了。咳咳。” “这倒也是。”我赞同道。 “方才那两个故事够传奇够玄妙的吧?”讲故事的人停顿了一下,问了一句。他没等我回答,接着说,“我们现在是不是该看看箱子里的东西了?” “呵呵,传奇虽是传奇,但玄妙嘛,还差了几分。”我并没有搭理他的请求,“让我也给你讲个故事,如何?” 这个故事发生在哪个年代,我也说不清了,因为很少有人相信它真实存在。 群山怀抱之中,一场可怕的痨病灾难正在大大小小的几十个村落里快速蔓延。没有人知道源头来自何方,没有人知道该怎么抵挡疾病蔓延,所有得病者似乎只剩下一个下场,不停地发热、胸痛、咳嗽,慢慢地吐血而死。 一户还算富裕的人家打算趁着灾难还没有降临到自己头上,赶紧逃生。当家的员外选了两匹好马,收拾了些银两,挑了两个结实又忠心的家丁,嘱咐他们把自己的两个宝贝儿子先带出这座大山,到几百里外的城府找一个远房表亲安身,自己跟妻妾和其他下人要收拾细软,慢慢动身。 三天之后,当员外一行人终于赶着一队马车上路的时候,还没走出多远,就在一条河边发现了一群野狗正在蚕食一具马匹的残骸,马头的旁边,还有自己家夫人亲手织的锦带,几个妇人闻讯两个小公子可能遭遇不测,立刻哭成一团;员外强忍着悲痛,检查现场,却发现马蹄上的马掌磨损得相当厉害,似是连日狂奔的结果。 所谓老马识途,员外突然觉得,这匹马一定是跑出去很远,就不知道什么原因折路返回来的途中,成了野狗的粮食;可他也无计可施,只能先安顿队伍,继续前进。 又行了两日,因为车辆众多,加上员外妇人悲痛成疾,行动速度异常缓慢,眼看着大山还没有绕出去,妇人就要死去,员外异常得焦急;正在赶路,一个家丁瞄见山腰处似有一座规模不小的宅院,员外急忙安顿下众人,带着三个家丁纵马而去,盼能求得暂时安身,以救妇人之命。 在离宅院还有点距离的时候,员外突然看见前面山林中有一人正在砍柴劳作,那人无论穿着还是身材,均与自己前几日派出去的家丁别无二致,员外顿时心生疑惑;此时,那人猛然发现山下上来不速之客,竟挥舞着双手奔走过来。 员外眼见那人面色青黑,行为古怪,正欲上前喊话,身边一家丁一时紧张,在弦之箭滑而射出,正中那人肚皮;员外疯了似的跑过去,一把揪住那人,发现正是自己的家丁,他惊愕地发现,这死去的家丁似乎有些不妥,面色僵硬,眼眶昏黑,裸露的胳膊上也有斑斑黑迹,嘴角处流出的不是鲜红血浆,而是黑色血块,仿佛早已死亡多时! 一个家丁疑惑地拉开那人的衣襟,裸露的胸膛上,一道黑色的伤疤正好在肚皮的中央,所有人都大惑不解;员外觉得这其中定有蹊跷,于是带着家丁前去敲门,说自己路过此地,夫人染疾望求暂住,庄主欣然答应;员外招呼一行人收拾入住,又悄悄命两名家丁去守住那具僵硬的尸体,没想到,短短工夫,那尸体竟已不翼而飞。 当夜,二更时分,员外趁众人睡熟悄悄溜出屋外,他眼见着整个后宅灯火通明,却不知该怎么进去,正在找寻,忽的打开一扇偏门,是一条黑漆漆的栈道,栈道的尽头,似有一室亮着微弱的灯火。 员外壮着胆子摸了过去,在室外定足而立,偷偷看进去,里面一张小床上,自己的小儿子正全身赤裸地躺在上面,眉头紧锁,双目紧闭,一动也不动;他的身边坐着中年庄主,一身道骨清风,正在念着什么。 念了少顷,那庄主手指突然一抖,手中不知何物猛地插入小儿的肩头;员外当下大惊失色,劈门而入,一掌扒开那庄主,冲到自己的小儿子面前,此时,更让他意外的是,小儿子面色安详地躺着,脸皮上竟然生出了几根白丝,那白丝轻薄而劲实,慢慢地从皮肤里一点点地冒出,将整个面皮一点点地遮盖。 员外愣在那里,一动不动,生怕自己一碰,儿子的小命就危在旦夕;而小儿子身体各个部位的白丝正源源不断地繁茂出来,与此同时,小儿子的整个身体的骨肉,居然像中了邪咒一般,抱成一团,慢慢萎缩,慢慢变小,被那不断生出的白丝团团包裹住,越勒越紧,越缠越密…… 庄主面色凝重地看着员外说,你的儿子需要一个宿主。 第6节 说到这里,大肚子的女人又过来把我的杯子里斟满,尽管之前我只是象征性地舔了几次,端起那酒杯,手指仔细地感触,茶杯中的茶水依旧香气扑鼻,并无半点不妥。 此时身体干渴异常,我不禁拿起来喝了一口,突然想到,自己身体的异样,会不会跟这屋子里挥之不去的香气有关? 讲故事的人一言不发地等待着,似乎已经深深地陷入故事里。 庄主对员外说,这场痨病之灾是天数,已经无法挽回,想保住性命,只能使用畜人蛊。 所谓畜人蛊,其实是一种寄生,将一个人寄生于另一人体内,宿主变成一具行尸走肉,精神层面的生命已经终结,肉体却行动自如、吃喝正常;寄生人在宿主的体内,既能吸收营养,又能抵挡疾病,只是无法以真实面目看这个世界。 员外先前派出的那两个家丁,快马走到这里时,已经精疲力竭,他们毅然决然献出自己的身体,也要保住小主人的生命,没想到让老马回家送信时,老马却遭遇不测;他们其中的一个在山中砍柴时,遭遇员外一行人,本来心急跑上前迎接,却不想被紧张的家丁误射。 庄主听到这里,不觉黯然神伤,他不想再让任何手下贡献身体,一心寻死,只求自己儿子平安无事。 一个昼夜之后,小儿子的身体已经化成一个半尺多长的光滑丝制的白茧;庄主又对员外下蛊;这畜人蛊好生厉害,员外中蛊之后,腹腔再被剖开,其中内脏全部取出,他的手脚竟还能活动自如,接着,那个白茧被全部塞入其中。 从此之后,员外不再是员外,他只怀着体内的那个白茧,像个畜生一样吃喝劳作,直到那白茧再度成熟、破蛹而出;而员外的家人和下人一直在这个庄院里生活着,但最终,痨病还是侵蚀到这里,所有人都死去了,只剩下十几个畜人活了下来,他们为这个大山留下了最后的活种。 “那他们究竟怎么才能出来呢?”讲故事的人终于忍不住问道。 “白茧在宿主体内生长、变大,最终有一天,会撑破宿主的肚皮,从里面掉出来,到那时,白丝幻化成一层薄薄的透明的结膜,像子宫一般,寄宿者划破那层膜,身体就慢慢地伸展,变成原状。”我说到这里,也忍不住摇摇头,“可惜我这个老瞎子,这辈子都看不见这样的奇观了”。 “可我还有一事不明,”他接着问,“庄主给员外下蛊,当然方便,倘若只有一人,如何自己给自己下蛊?当你已经幻化成白茧,怎么能把宿主的肚皮剖开,把你自己这颗白茧放进去,再把宿主的肚皮缝上?” “当然先给宿主下蛊,再给自己下。”我只是把自己听说的景象复述出来,“第一步,对宿主下蛊,开膛剖肚、血脉相连;第二步,对自己下蛊,白丝缠绕、缩肉缩筋;第三步,对合体后的身体下蛊,合二为一、同生不死。下第一蛊后,宿主就变成一具行尸走肉,只要按照下蛊人的意志就可以行事,多么简单的事情,剩下的它都可以自己去做。” “这故事玄妙是玄妙,只是不可信。”讲故事的人琢磨了片刻,质疑道,“你也只是道听途说罢了。” 我是个瞎子,尽管我的嗅觉、听觉都异常敏锐,可它们不能代替双眼。我永远无法看见,那些有着青色僵硬的面孔、黑色浓重的眼眶的行尸走肉究竟是怎样幻化成人的,还有很多事情,我也永远不会知道。 就比如,坐在我对面的这个讲故事的老者,竟然有一双红色的眼睛。 (四) “做出畜人蛊的人,本是一个贪生怕死之徒,他害怕得病,害怕被各种不治之症侵蚀,才想出这样一个下贱的办法,”我摇摇头,又喝了一口茶,不知道为什么,这茶的味道竟如此清香,“他给别人下蛊,躲进别人的体内,吸收其精华,供自己享用,待到吸干之时,自己再破茧而出,逍遥快活。” “可他好歹也做了一件善事,”讲故事的人手中的念珠哗哗乱响,“只是这善事实在太狠毒,为活一个人的性命,竟要死去一人甚至多人的性命。” “我猜也不是善事,那庄主宁可自己死去,也不想自己的得意绝学就此失传。” “既然如此,他何不干脆给自己下一蛊,救自己一命?”讲故事的人不解地问。 “呵呵。畜人蛊一大要决在于寄宿者要缩骨缩筋,一个人的肚子不能随意变大,想躲进去,只能自己变小,”我冷笑了一下,“年轻人的骨筋尚能伸缩,只怕那庄主的一身老骨头,早已枯干,一旦中蛊缩下,就像折断一般,再也无法复原了,无论怎样,他只剩下等死的份儿了。” “可是死有什么不妥?”讲故事的人冲着我又发出一声瘆人的笑,“呵呵,每个人都会死,不是吗?死亡真的有那么痛苦?” “没有那么痛苦,又怎会有你手中的人骨念珠?”我不禁感叹道,“我可是知道这人骨念珠的来历——” 你看那一串黑色的念珠,竟然黑得晶莹剔透,每一张活人的面孔映照在上面,都变成一个骷髅,每一种鲜艳的颜色映照在上面,都变成彻底的黑色,每一种欢声笑语映照在上面,都变成一场无法挽回的灾难。 那是怎样的怨气,那是怎样的纠结,无人能抵抗。 人骨念珠一出,必有人灵覆灭。 你想知道这串人骨念珠的来历吗? 看看那个村庄,百年干旱,巫师聚众蛊惑,是你们过度戏水惹龙王不悦,需选一对童男童女,焚烧献天,才可逃过此劫。 村民们突然众口一词,指向寡妇家的那对孩子,说他们是冤孽,克死生父,又惹怒龙王;寡妇势单力薄,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两个孩子被众人捆绑,游街戏耍,巫师做法,最后扔入火中。 寡妇一头撞死在石碑之上,冤魂久久不肯散去,每每夜晚到来,挨家挨户敲门,诉说自己的痛苦,口口声声还我儿子女儿,夜夜悲戚的哭声萦绕在整个村庄上空。 有好事者再请巫师前来,巫师云,妖妇定是妖精幻化而成,需将尸体挖出,喷上圣水镇住邪气;没成想,众人动手挖开草草掩埋的寡妇坟墓,里面竟然毫无皮肉,只剩下一副黑色的枯骨。 从那一刻起,天降暴雨,全村共八十五口活人顷刻被洪水所困,全部溺亡,竟无一人生还;暴雨过后,干旱再临,暴晒整整三个月,八十五具尸体加寡妇母子一共八十八具尸体,全部暴露在毒光之中,肉皮全部腐烂消失,所有枯骨竟全是黑色;干旱之后,再起风暴,流沙整整三年未曾停息,将整个村庄打磨得消失殆尽。 三年之后,一个修行多年的道长路经此地,无意间发现沙地里有一枚黑色圆珠,手指捻动,竟是人骨;他仔细搜寻,共找出八十八颗黑色圆珠,急忙带回道馆,不成想,当夜毙命,死因无人知晓;一个贪婪的徒弟整理师父遗物时,意外发现这些圆珠,偷偷藏于包裹,逃下山去,找人凿眼穿线,制成念珠;手艺人眼看这些圆珠异常奇特,陡生邪念,将小徒弟杀死,据为己有;而是夜,手艺人偷偷躲在房里给念珠穿线,在已经穿好八十八颗之后,突然吐血而亡…… 自此,江湖上流传出这样一句话:人骨念珠一出,必有人灵覆灭。 说到这里,我的皮肤已经感到某种难以忍受的瘙痒干枯,可我无法确定,究竟是这屋子里袅袅的熏香,还是杯中平淡无奇的茶水捣的鬼。 我是一个瞎子,依赖着自己的听觉、味觉、嗅觉行走江湖,一生从未失手,可我也相信一个词,叫做在劫难逃。 讲故事的人肯定不知道死亡之苦的真正含义,死亡,对死者来说,只是一种终结的幸福;真正得到痛苦的,是那些经历过无数死亡却仍然活着的人。 就比如我。 第7节 (五) “现在,该打开我们面前的这两只箱子了吧?”讲故事的人终于将手中的念珠放下。 我们面前的那两只箱子已经停在那里多时。 “我是个瞎子,行动多有不便,还请尊夫人代劳。”我微微笑着说道。 “好,好。”讲故事的人似乎有点迫不及待。 那个大肚子的孕妇走了进来,站在桌子旁边,她的双手摸在我的黑漆铜锁的香樟木箱子上,我的手腕轻轻一抖,拴在手腕上的细线像弹簧一样陡然一弹,连着箱子的细线啪的一下击打在那把铜锁上,锁轻轻地打开了。 讲故事的人不禁啧啧感叹:“果然是好功夫。” 孕妇慢慢掀起箱盖,从里面捧出一个黑色的漆盒,她将漆盒毕恭毕敬地端到讲故事的人面前,然后在他旁边站定。 讲故事的人伸手打开那个漆盒,盒子里面放着一个地道的青花碗。 这碗周身画着十八种人物造型,碗的外壁与内壁,竟是每一种造型的重叠;细细看去,碗壁上布满了细细的秘纹,如同被打个粉碎又粘连起来一般。 “这么个看上去普普通通的玩意儿,就是传说中人人都想得到的血精碗?”讲故事的人质疑了一句,伸手就想去碰那碗。 “且慢。”我从喉中吐出这两个字,顿了顿,接着说,“宝贝互换,岂有一方先看一方后看之理?我是不是也应该看看你的宝贝?” “呵呵,先生恐怕只能用摸,不能看吧?”讲故事的人话锋突变。 “我虽是个瞎子,却也有自己看的办法。”我依然面不改色,拿捏着手中的酒杯,沉吟了片刻,说道,“敢问,这可就是那只失踪的婴音杯?” “没错。”讲故事的人得意地笑笑,“给我讲婴音杯这个故事的,就是那个窑厂老头的儿子,他把这杯子送到我的面前,希望我引荐他入宫献给太后老佛爷……” “结果狼入虎口。”我插了一句。 “呵呵,这又是从何说起?太后岂是人人想见就能见的,这杯子对于他,毫无用处,对于我,则不同,我只是借用……借用,哈哈,”讲故事的人的笑声充满了虚情假意,“我看,时辰已经差不多了吧……” “时辰?”听到这两个字,我的心里陡然一惊,此时,我突然觉得自己身体的皮肤已经开始干裂,脸上用画骨手画上的皮肤也开始脱落,我即将露出本来的面目,甚至连我自己,都已经快忘了,那究竟是一张怎样的脸。 “黑金魔头,良辰吉时已到,我的故事讲完了,游戏也该结束了。”讲故事的人陡然将音调提高,“几十年来,江湖上到处流传着你的大名,黑金魔头赴约,一贯用香薰画骨手给自己易容,无人能知他的真面目;为了能得到这个与你面对面的机会,我真是煞费苦心,呕心沥血才布了这样一个局,现在就让我看看你的真实面目吧。” “哦?原来你已经知道了……”我也回之以轻蔑地一笑,“你以为这屋子里袅袅的熏香之气就是你第二个故事中香薰画骨手的香气吗?可惜你没有我这么好的鼻子,闻不出这香气中的味道,少了三味中药,多了两种香剂,它就不是原来的香薰了……” 说到这里,我突然愣在那里,我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自己一直觉得这香薰的味道有些奇怪,有人在其中又做了手脚! “哈哈,当然不是,你长成什么样,与我又有什么关系,我只想要你的命,”讲故事的人拍了一下身边大肚子女人的屁股,“如果没有这香气破坏你的嗅觉,没有这些稀奇古怪的故事吸引你的注意力,我又怎么能让你堂堂大名的黑金魔头,喝下我精心酿制的枯蛔茶?” 枯蛔茶,可不是一般的毒药。 你说这世上最狠毒的是什么?是毒蛇,是蜈蚣,是蟾蜍,还是什么说不上名字的怪物? 其实都不是。 那些毒,不过是自然界的产物,毒性越大,致人毙命的时间越短,其实那是一种苦痛吗?那更像一种幸福,快速地死亡,没有任何痛苦,不是吗? 你真的以为这世上最痛苦的是爱吗?你错了! 我告诉你,这世上最痛苦的,莫过于怨念! 你爱一个人,可以爱一秒,爱一天,爱一些岁月,可只要你们两个人生活在一起,那浓浓的爱意终究有一天会烟消云散,变成一种习惯,一种责任,或者仅仅是一种不咸不淡的亲情。 可是怨念,却可以维持一辈子,却可以代代相传! 这世上最狠毒的,不是别的,就是这怨念造成的恶毒人心。 所以这枯蛔茶,茶叶上附着的,是一种特殊蛔虫的虫卵,冲泡茶叶的,却是泪水!是充满怨念的人那无比狠毒的泪水! 喝下它,你以为你可以轻而易举地死去? 枯蛔茶,外表如枯树干裂,内里如万蛔同噬,你就将这样慢慢地呆坐着,外表越来越干裂,直到所有的表皮完全干涸,像一块苍老死去的树皮,而你体内的五脏六腑、血脉筋肉,则将全部被吞噬一空。 “你不是从进到这个房子起,就一直在闻这香薰吗?一直在细细品味吗?哈哈,你不是从听到第一个故事,就听到了那婴音杯的哭声吗?”讲故事的人不由得摇摇头,“它们就是用来破坏你的嗅觉、分散你的注意力的,要不然,我的枯蛔茶怎么能躲过你的狗鼻子?你现在已经是废人一个了,哈哈。” “等等……” 第8节 (六) “等等……”我问道,“这本是一场平等交易,你得到你想要的,我得到我的,你却为何要对我下毒手?” “哈哈,”讲故事的人轰天长啸一声,“我堂堂巴族樊人⑥的血脉,岂能与你这等下三滥的黑道中人谈什么交易?这个血精碗本是我巴族人精心定做的祭祀器皿,被你等中原贱民据为已有,我今天只求物归原主。” “巴族樊人?”我不禁摇摇头,“这么说来,你就是那个红瞳垂须的位列巴族三大长老之首的樊长老,怪不得这枯蛔茶如此了得,传说中巴族人尤其生活在湖北的一支最擅蛊术,今虽剩寥寥,但其中红瞳樊长老的奇门异蛊仍让人胆战心寒。” “巴族复兴在望,这血精碗的秘密必由我亲自解开,”樊长老拍了拍手,“女人,动手吧,吉时已到,这个老瞎子已经没有用处了。” “是啊,女人,动手吧,”我静静地说了一声。 樊长老听到此话,突然脸色大变,他双手猛拍了一下座椅,却发现自己的双腿像瘫痪了一般,毫无知觉;他大叫一声不好,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身后那个大肚子的女人已经一掌拍在他的后脑上,这一掌并无十足力道,却正中瘫痪的穴道,樊长老顿时脖子一歪,倒在座椅里。 “时辰差不多了,”我坐在那里,听着这一切的发生,“可惜我是个瞎子,看不到这突变的场面,你身边这位美丽的妻子,三日之前的夜里,被我的手下变成了一具畜人,任我摆布,我黑金魔头从来不做无谓的事情,如果你手里根本没有我需要的东西,如果不能活着走出你的大门,我又怎会亲自前来赴约?” 血精碗 文/夜先生 (一) 群山环抱之中,一条土石飞溅的小路在山坡间弯弯绕绕;半山腰上,几户稀疏的农家小宅零星分布,绿油油的田地正在太阳的炙烤下,慢慢打蔫;靠近土路的路边,支了个简陋的茶水摊,草棚下,一个满脸褶皱、皮肤黝黑的老头正懒洋洋地歪在那里,他的身后,站着一个年轻的后生,一脸不谙世事的样儿。 小路的远处,突然一股尘土飞扬,一匹黑色骏马驮着一个光头的中年男人疾驰而来,他满面红光,大汗淋漓;骏马在草棚边一个急停,稳稳站住,大光头三步并作两步走近草棚,一屁股坐在简陋的木凳上。 看茶水的老头似乎无动于衷,只用眼睛打量了一下来人。 “老人家,怎么也不招呼我?”大光头粗声粗气地质问了一句,“快来些茶水,真真渴死我了。” “大叶青草茶,一百文一碗;枯树碧叶青,二百文一碗。”老头说着,支楞起身子。 “啧!这是要抢钱不成?”大光头一瞪牛眼,“老子在武昌府的上等茶馆里喝茶,也不到这个价钱。” “堂堂巴族的三长老还在乎这几个铜钱?”老头又懒懒地躺下。 “你怎么知道我的身份?”被称作三长老的大光头陡然一惊。 “光头,虎背熊腰,左脸颊长长的褐色伤疤,好打不平,武昌府最慷慨的主顾,青楼姑娘、赌场老千的眼中肥肉,来来往往我这破茶摊的人不多,说道三长老闲言碎语的可不少,”老头轻蔑地啧啧两声,继续道,“三长老今天怎么为了几个铜钱喊冤了?两城之间一千里山路,别说没有山泉、溪流、湖泊,就是这样的茶水摊,也是仅此一家,这是有名的旱地,年轻人……” “真啰嗦的老头,莫逼我砸烂你的茶摊,”三长老气哼哼地掏了掏怀里,啪的拍出一个银元,“大叶茶,让老子喝个痛快。” 老头缓缓站起身,将钱揣进怀里,嘿嘿一乐,他身后年轻的后生拿出一只青花碗,又拿起一个紫砂的水壶,哗的倒满了水,碗里的茶水起初是一种墨绿的颜色,大片大片的茶叶在青花碗中漂浮着;后生并不着急将青花碗递给那大光头,反而又拿出一个碗来,给老头也倒了一碗,此时,第一个青花碗中的茶叶已全部落定,茶水从墨绿慢慢地变成了棕色。 “趁热喝,解渴。”老头拿起后生倒下的第一碗水,放在三长老的面前。 三长老吃惊地看着这青花碗里的变化,又狠狠地盯了老头几眼,老头污浊的眸子同样看着大光头,直看得大光头乱了手脚。 “这是什么茶叶,竟有如此奇妙的幻化。”这个中年光头自问也是闯荡江湖多年的人物,今次竟然也有些惊讶,群山环抱中这唯一的茶摊,看茶的古怪老头,不由得让他不多想。 “先喝为敬。”老头拿起自己的碗喝了一口。 三长老俯下身子仔细闻了闻茶水,抬手拿碗,发现那碗竟深深地嵌在桌子里,拿不动,他猛地突然一拍桌子:“也罢也罢!量喝无妨!”内力已将那碗震出,他赶紧拿起茶碗咕咚咕咚将茶水吞下,奇异的是,只喝了这一碗,浑身就觉得像被扔进鱼缸里一般,湿漉漉的,再也不想喝第二碗了。 老头再次懒懒地歪倒,三长老看着桌子上的碗印,觉得事态蹊跷,什么都没说,骑上马飞驰而去。 第9节 (二) 第二个来的人,是个步行的中年男人。 这个男人细长条的身板,骨瘦如柴,发辫缠绕在头上,已被汗水湿透,他的脚程极快,眼瞅着还离茶摊很远,一眨眼的功夫,就移到老头的身边。 “大叶青草茶,一百文一碗;枯树碧叶青,二百文一碗。”老头嘟哝了一句。 “大叶茶。”骨瘦如柴倒也爽快,他缓缓坐下,活动了一下两个脚腕,脚上那双布鞋金光闪闪的鞋底在阳光下格外耀眼。 年轻的后生还是照旧倒了两碗,然后将第一碗递过来。 骨瘦如柴看了一眼,并不着急喝,他慢悠悠地问道:“看地上这马蹄印,似乎一位疾行客刚走没多久。” “老夫只卖茶,不说闲言碎语。先喝为敬。”老头也慢慢地回应了一句,又端起自己的茶碗,抿了一小口。 骨瘦如柴并不着急,他打开自己随身的包裹,掏出一块白色的羊肚毛巾,擦了擦额头的汗,又擦了擦脖颈,这期间里,他那双滴溜溜的小眼始终不停地打量着两个茶碗,打量着面前的老头。 “茶还是趁热喝的好。”老头建议道。 骨瘦如柴的眼珠提溜转了几下:“这两只青花碗怎么有所不同?” “哪里不同?”老头问了一句。 “同是吉祥荷花碗,为何一只碗的荷花绽开饱满,另一只的荷花却似无精打采?” “荷花只是荷花,看的人眼界不同而已,在我看来,都是一样。”老头回应道。 “我猜,定不是一批烧制的茶碗。” 骨瘦如柴说着,啪的一拍桌子,两只碗竟同时腾空飞起来;老头一惊,可眼见骨瘦如柴的家伙竟安坐在对面,纹丝未动,他深知“敌不动我不动”之兵法,只好眼睁睁看着两只青花碗飞在空中,又刷的落下。 在碗即将落在桌面的时候,骨瘦如柴的手腕突然在桌面上一抖,这两只碗竟稳稳地落住,茶水一滴也没有洒出。 老头的脸色一闪,又恢复了平静。 “一个碗底有大清雍正年制,一个碗底什么都没有,果然不同,哈哈,”骨瘦如柴自说自话着,隔过自己的碗,将老头的碗端起,一饮而尽,喝完,他由衷地叹了一句,“真是好茶。” (三) 第三个来的是个骑白马的中年书生。 他选的依然是大叶茶。 年轻的后生将两碗茶水倒好,放在他的眼前。 这书生模样的中年人两腮的肉已经有些松散,两撇小胡子在脸上均匀地翘着,他穿着青色的棉布大褂,骑的那匹白色老马累得够呛,停下来就一直喘着。 书生瞪着眼睛看了看面前的两碗茶水,茶水的颜色由墨绿逐渐变为棕色,两个青花碗花纹粗糙,做工简陋,不像是什么正路窑厂中做出来的东西。 “茶水趁热喝的好。”老头又冲他说了一遍。 书生端起青花碗,捧到鼻尖闻了闻,又细细看了看茶水的颜色,然后狠狠地吞咽了一口唾沫;他的嘴唇哔哔地发出一个奇怪的声响,那匹老马听话地朝他踱了过来,伸着长长的舌头,朝书生手中的茶碗伸去。 老头啪的一拍桌子,这一下响声不大,却有十足的内力:“老夫的茶水只给人喝,不给牲畜。” 书生脚尖一点地,身子依然呈坐姿,却一下朝后跃了十步,他手中端着的茶碗依然满满一碗茶水,一滴都没洒出:“给谁喝不是喝?莫非你的茶水有蹊跷!” 老头放在桌子上的手狠狠一使劲,整个人飞似的朝书生冲过去:“不喝就还我茶碗。” 书生在空中一个后仰,手腕顺势一抖,将茶水全泼向那老头;老头双手护脸,胳膊陡然生风,竟用一股真气硬硬将袭来的水珠全部打散;书生见势不妙,用力将茶碗丢向空中,一个箭步跃上马身,双腿夹马,就要逃跑;老头一个扭身鲤鱼打挺,脚尖像是突然变长了一样,刷的在马头上点了一下,他整个人飞起在空中,将茶碗稳稳地接住,而那匹白马,浑身哆嗦了一下,倒退了两步,一头栽倒在地上。 “留条活路,留条活路!”中年书生瘫倒在地上,连连说道。 那白马口吐鲜血,全身痉挛个不停。 “黑金魔头,果然名不虚传。”中年书生结结巴巴地说着,“我辈叹服,愿效犬马之劳。” 老头一瘸一拐地走到中年书生的身旁,稀疏而苍白的发辫刷的甩了一下:“可惜,我不是黑金魔头。” 他的身下,这个中年书生的额头被发辫扫过,瞬间,整个天灵盖像被刀砍斧剁一般,碎成好几块。 第10节 (四) 最后来的,是一个尖嘴猴腮的中年人。 这人穿一身缎绸的大褂,外面罩一个做工精细的棕色绣花马甲,头上戴一顶不起眼的小布帽,他的两个眸子很小,却炯炯有神,眼珠不怎么转,仿佛一眼就能看透很多事。 “来碗枯树碧叶青。”尖嘴猴腮坐在木凳上,眼睛的余光扫了一下地面。 地面上,有沉重的马蹄印、急行客的脚印,还有点点斑斑沾染着厚厚泥土的血迹。 “为何唯独你要选这枯树碧叶青?”老头讶异地问道。 “看来前面几位都对大叶茶有所偏好,”尖嘴猴腮的脚随便在土地上抹了一下,“既然见了血气,还是换个花样,除除晦气。” 这次年轻的后生只拿出一个小铜碗来,提了一把六角鎏金铜茶壶,斟了满满一碗,刷的泼在地上,茶叶的浓香登时随着飞扬起的尘土弥漫开来,让人不禁浑身舒坦;后生又斟了第二碗,放在尖嘴猴腮的面前。 “为何,这茶水要用铜壶铜碗?”尖嘴猴腮的眼睛打量了一眼老头身边茶摊里的紫砂壶,试探着问道。 “这是只有长阳附近十年以上的枯树才产的好茶,”老头没有说话,他身后的后生细声细气地说,“枯树发新芽本身就是稀罕事,十年枯树又逢春更是难得一见的景致,这十年枯树幻出的新芽,遇水则绽,遇金则醇,遇土则糜,所以,只能用铜壶铜碗。” “还有这样的怪事。”尖嘴猴腮说着,双手拢了拢小布帽,从里面抽出一根又细又小的银针,放进铜碗里轻轻地搅了搅,那银针在毒辣的太阳下,闪闪发光,停了少顷,竟变成一种淡淡的茶色。 尖嘴猴腮将银针抹了抹,又插回小布帽里,然后端起碗,抿了一口。 “银针即已变色,先生为何还喝?”年轻的后生不解地问。 “那是江湖传说的秘银针,变黑为毒,变红为血,变绿为蛊,不变为不明异物,”老头冷冷地看着眼前这个尖嘴猴腮的中年人,“秘银针变茶色,说明它只是吸附了一点茶水而已,这是上好的茶叶。” “那是,那是。”尖嘴猴腮双手捧碗一拱,做了一个先干为敬的动作,“闻着就是好茶。” “难得幸会,从武昌府到长阳县有三条大路,先生偏偏走这荒郊僻壤的小路,”老头难得地板起身子,脸上毫无表情,“不知这一行是为何而去?” “访亲会友,游山玩水,我本一野游闲人。”尖嘴猴腮嘿嘿笑了声,转身告辞。 看着尖嘴猴腮远去的身影,满脸褶皱的老头转过脸来,看向那个年轻的后生。 这后生顶多弱冠之年①,却有一脸的狠劲。 “少东家,我已经将来人的武功统统验过,将异人杀死,这下可以放走我的族人了吧?”老头恳切地目光盯着年轻的后生。 少东家摆一摆手,轻轻地在老头的眼前一抚,这个瘸子老头忽忽悠悠地一头栽倒在地上。 “掏钱买茶的,都是好茶,给你的却不是,没想到竟有人抢你的茶喝。”少东家冷酷地说,“等你死了,自然会放了你族人的;其实香火天命要灭,你强留也没用,只是早死与晚死的区别。” (五) 尖嘴猴腮离开茶摊之后,一路疾行,直到眼前出现一座宅院。 这座宅院建在半山之上,门头威武肃穆,暗棕色的两扇大门远远看去,很是醒目。 尖嘴猴腮就此离开黄土小路,朝宅院直走过来,而这歪歪扭扭的山路上,竟也有马蹄印与一些杂乱的脚印。 他径直走到暗棕色的大门跟前,偌大的宅院此刻竟无半点声音;尖嘴猴腮伸手拿起一只黑色的门环,在木门上轻扣两声,后退一步,静候了一会儿,没人应答;他再次叩门,依然无人做声。 尖嘴猴腮双手贴住木门,内力暗涌,使劲推了一把,门也没动,他后退一步,正要抬头观望,那门仿佛生锈的铁器一般,吱嘎吱嘎地慢慢打开了;大门的里面,是一个四四方方的院落,院落里只有简单的布置,一匹纯黑的高头骏马在平地上来回溜达,院落的另一头,依然是一座木门,同样的颜色,同样的布置。 马蹄印就此止住,只剩下散乱的脚印,尖嘴猴腮突然低头一愣,地上沥沥拉拉的有一行血点,由小变大,由疏变密,最后在院落另一头的门上,赫然落着一个血手印。 大门虚掩着,尖嘴猴腮谨慎地轻轻用单手推了下门,门再次吱嘎吱嘎地打开,地上,歪歪斜斜地躺着一个骨瘦如柴的中年男人,这人发辫绕在脑门上,嘴角流着暗红色的鲜血,脚上穿着一双金色鞋底的布鞋,正是此前在茶摊里抢老头茶水喝的那人;尖嘴猴腮过去看了一眼,躺着的人已经没了反应,他从头上的小布帽中再次取下银针,沾了几滴躺着的人嘴角的鲜血,银针居然变了黑色。 第11节 “在茶摊附近停留过的印迹中,有这人一份,难道茶水里真的有毒?”尖嘴猴腮的脑中思量了片刻,暗暗运气一试,自己体内的真气尚无半点不妥。 于是,他收起银针,朝里走去,再次推开相同的门,这一次,门里有一条狭长的甬道,甬道的尽头有一座方方正正的大殿,大殿里隐隐约约正传出激烈的争吵,只是听不清楚说的什么。 尖嘴猴腮踮起脚尖,轻声地朝大殿挪去,离那里还差五步远的时候,轰的一声,大殿的两扇木门朝外飞开,震得木头房梁硁硁作响,大殿里,一个壮硕的光头中年人站在那里,脸颊上一道褐色的伤疤很是扎眼,他的身后,还站着一个头发半黑半白的侠客模样的人。 “还有谁?”光头的巴族三长老迈出一步,指着尖嘴猴腮的脸怒气冲冲地吼道,“到底有多少人来抢这个血精碗?” “嗯?”尖嘴猴腮听到这话愣了一下,他马上反应过来说,“莫非这位黑白头发的侠客也是从茶摊小路而来?” “正是。”侠客说话很简单。 “看来被骗的不光是我,至少现在有四个了。”尖嘴猴腮若有所思。 “四个?”三长老愣了一下。 “外面还躺着一个,你们不知道吗?”尖嘴猴腮又是一愣。 那位看上去年届不惑的侠客上前一步,质疑道:“我去看看。” “想跑?没那么容易。”三长老一把揪住他,“我来的时候,这黑白脑袋的厮已经在这里了,谁知道你是什么鸟人。” 黑白头发的侠客伸手捏住三长老的手腕,冷冷地说了一句:“松手!” 那大光头的脸上顿时变了颜色,似乎浑身都动弹不得。 正在这时,大殿里的侧房一扇小门吱嘎一声打开,一个白嫩的书生捧着一只黑色的漆盒走了进来,这三人互成克制之势,谁也不敢擅动,眼睁睁看着书生将漆盒摆在大殿正中的桌子上,又转身退回到小门里,将小门关上。 侠客率先松手,他径直走向那漆盒,三长老与尖嘴猴腮前后快步赶上,三人围拢在桌子的周围,将那漆盒盖打开—— 里面是一只青花瓷碗,这碗宽约有半尺②,碗口宽而碗底窄,斜腹,周身画有十八个小巧的人形,这十八人手挽手绕满一圈,碗的外壁与内壁,每一个人形都恰好重叠在一起,组成一个完整的人身,碗底布满一池盛开的荷花;整个碗细细看去,碗壁上布满了细细的秘纹,但这秘纹与宋代哥窑在釉面上的自然开裂不同,仿佛整个碗被狠狠地摔个粉碎,又重新粘黏在一起似的。 第12节 (六) “这……”三长老挠挠自己的大光头,“这可就是那传说中的血精碗?” “是与不是,一试便知。”黑白头发的侠客用余光扫了一眼面前的光头与尖嘴猴腮。 尖嘴猴腮的目光正好与侠客的余光相碰,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怎么试?”三长老好奇地问。 侠客伸手,抓住三长老的右手,掰开他的食指,朝漆盒里的碗边靠上去;大光头愣愣地看着自己被人摆布,直到手指触碰到碗边上,那一瞬间,他感觉到一种清清凉凉的感觉倏地从手指传向心窝,浑身禁不住打了个冷战。 “什么感觉?”侠客斜着眼睛问他。 “额……”三长老瞪了瞪眼珠子,手指依然按在碗边上,“舒……舒坦。” 此时,尖嘴猴腮惊愕地发现,漆盒中的这只本来通体青色的青花碗,竟在三长老手指触碰的地方,渐渐地泛出红色,那红色沿着周围的细纹不断地发散,十八个小人中最近的一个,已经有一半的身子变成红色。 三长老也看见这一幕,他猛地感觉自己心口发闷,心脏跳得越来越快,赶紧想将手抽出来,可那只手被侠客死死地摁住,他不禁大呼:“你……” “我退出。”侠客还没搭腔,倒是尖嘴猴腮先说话了。 “呵呵,想跑?”侠客的手捏住三长老的手指,眼睛同时斜向尖嘴猴腮的中年人。 尖嘴猴腮面向着他们,朝门口退去:“哪里,哪里,我本就是一闲云野鹤之人,图一乐呵才来赴约,为这种事搭上一条命,不值得,不值得,各位,后会有期。” 三长老狠狠地咬着牙,憋足了力气试图挣脱;血精碗的十八个小人中,已经有两个全部染红,碗底的荷花中也已经有一朵变成鲜红。 “能得到这个邀约的,还有清心寡欲的闲人?呵呵,”侠客冷酷的面孔面带某种焦虑,他本以为自己一手足以制服身边这个大光头,怎奈这个看上去傻乎乎的大胖子也绝不是酒囊饭袋,他不得不屏住全身的精气与大光头僵持,眼睁睁看着尖嘴猴腮一步步朝外倒退。 “过我眼,即我有。”尖嘴猴腮行动小心谨慎,表情却一直佯装轻松,他嘻嘻笑着说,“起码,我总比门外躺着的那位强。” “恐怕不见得……” “哈!”侠客刚说了五个字,突听耳边一声震天动地的吼声,他顿时觉得一股强大的气流震穿整个身体,耳膜爆裂,双耳只能听到嗡嗡的声音。 “你就算不知道三长老,也不该不知道三长老的看家绝学,震雷吼。”尖嘴猴腮得意地笑了笑。 三长老这一声吼罢,整个人像虚脱一般,大汗淋漓,全身虚白,他的手指依然被死死地摁在碗边上;血精碗已经有一半的小人变成红色,那些红色妖艳得仿佛女人的浓妆,变色的半边碗在另半边的衬托下,幻化出一种强烈的反差,刺得人眼血光四溅。 侠客看着尖嘴猴腮张着嘴嘟哝,却什么都听不见,他一慌乱,全身精气顿时松了一成;三长老狠狠咬住牙,抬起自己的另一只手,朝那碗猛地劈下去;侠客见势不妙,捏住三长老食指的手腕一抖,空气中传出咔嚓一声脆响,三长老直接一声惨叫,他的食指被生生掰了下来,鲜血哗的涌出,溅射进血精碗里。 可就这么奇怪,在三长老的身体与食指脱离的一刹那,正在变色的部分就此停住,任凭那鲜血流入碗中多少,都无济于事。 三长老痛苦地一头栽倒,也不知道是手指的伤痛,还是刚才怒吼的发力,让他全身酥软,他硕大的身躯直接撞向那木桌,木桌一下打翻,漆盒连同血精碗一起飞了出去。 侠客大叫一声不好,脚尖一点地,纵身拧腰,整个身体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单手伸向那碗;也就在他的手指刚刚捏住碗的同时,一只眼看见了门口的尖嘴猴腮,那厮双手拢一拢自己头上的小布帽,向自己刷的一挥。 如果侠客能够听见,他应该会听到滋滋滋的风声;如果侠客完全腾空的身体能够踩一下什么借力反弹,他应该毫发无损;如果有那么多如果,或许这只血精碗早就不存在了。 侠客重重地摔在地上,只有一只手高举着血精碗,他站起身来,黑白相间的头发已经披散开;他像个没事人一般,将桌子扶正,把血精碗放在桌上,正要朝尖嘴猴腮发招,突然整张脸皮上无数个血孔喷溅出鲜血来。 一个小皮帽里究竟能藏多少根银针?这不重要。 一张脸皮上究竟能扎入多少根银针?这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那些银针你根本都看不见,脸皮上只剩下无数个喷血的血眼,银针有多长,扎入就有多深。 侠客再次躺倒在地,他只摸了一下血精碗,就变成这样的下场,此时的他,双耳已经震聋,双眼中的浓浆也已全部流出,变成两片干瘪的废物。 “宁二爷,咳咳……”随着两声猛烈地咳嗽,三长老支撑着身体,跪在木桌的旁边,“你这又是何苦,早早动手多好!” 顺着他目光的方向,那个被称为宁二爷的尖嘴猴腮的中年人缓缓地朝桌子走来,这人仔细打量着地上躺着的那个侠客,生怕他只是假死,直到确认不会再有反复,他才大着胆子靠上前去,边走边说:“不出此下策,就凭你我二人联手,一个一介莽夫,一个只会暗器,又怎会是他的对手?” “如果我不使出这震雷吼,你又当如何?”三长老说罢,哇地吐出一口鲜血。 “性命关天,你又怎会不使呢?”宁二爷的眼中,已经只剩下了血精碗。 “你……你……原来我……”三长老说着,痛苦地再次栽倒在地上,“救……救我……” 说罢,他顿时昏厥了过去。 第13节 (七) 宁二爷走到桌子旁边,屋子里已经一片狼藉,地上躺着两具鲜血淋漓的人体,一具已经咽气,一具奄奄一息,旁边还有一根三长老的手指,和血精碗中洒出的一点鲜血。 桌子上,那只血精碗依然高高在上,俯视着这些贪婪的尸体,碗身上,八个小人加三朵荷花变成妖艳的红色,剩下的半边依然是青色,整只碗好像一幅被染色的八卦图一般。 宁二爷深深地吸了口气,他很想知道自己的手指放在碗的边上,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可又忐忑,不知道如果这只碗完全变成红色,又将有什么奇观出现;他全神贯注地盯着碗,细细打量着上面每一道或青或红的细纹,每一个小人的动作,可什么都看不出来。 江湖传言,血精碗上十八个小人有十八种动作,乃是一本武功秘籍中一十八式招法。可真的看到,宁二爷怎么也不相信,如此简单的招式,竟会是什么武功招法,他大着胆子将手指伸出去,就在手指靠上碗边的那一瞬间,他只感觉到后脑上的昏厥穴上挨了重重的一击,顿时晕倒在地。 他的身后,站着一个人。 一个全身骨瘦如柴、嘴角还留着鲜血痕迹的中年人,那人一直躺在门外的庭院里,茶水之毒在他的体内到处游走,但这茶水之毒,并不致命,只能让人昏晕。 此刻,他独自站在这大殿里,脚上那双金光闪闪的布鞋正熠熠生辉。疾行一日千里,慢行静默无声,一身走的功夫,让他成为这场游戏最后一个站立的人。 看着桌上那只变色的血精碗,这个骨瘦如柴的中年人双眼流出滚烫的热泪。 (八) 你想知道血精碗的来历吗? 咸丰五年③,朝廷腐败,皇帝昏庸,洋人联军入侵,太平军贼党兴起,景德镇正处于战乱地区,几百年历史的御窑厂停烧。 在御窑厂旁边一个隐秘私窑之中,十八条好汉正在烧制他们最后的一批瓷器,这次之后,这个祖传十几代的窑厂就将被捣毁,什么都不复存在。 一十八条好汉满含热泪,一声不吭,大碗喝酒。远处,似乎已经又能听到战争的号角,这个窑炉还能不能坚持到最后的时候? 最年长的一位突然站到中间,猛地摔碎自己的碗,他拿出一把尖刀,刺向自己的手臂,鲜血顿时汩汩涌出,其他人纷纷接过尖刀,刺向自己的手臂;他们就这样站在一起,手拉着手,目光坚定而从容,让鲜血流着,直到有人倒了下去,然后一个接着一个,十八个人倒在血泊中,只剩下那个窑炉中的烈火还在熊熊燃烧。 几天后,天平天国的大军途经此地,捣毁众多窑炉,废得满地狼藉,直到十一年后的同治五年,同治皇帝派人到景德镇谋复兴御窑厂一事;这位钦差的一个随从在检查残破的窑炉时,突然想小解,他跑到一处僻静之地,却看见满地阴森的白骨,白骨边上一个残破的窑炉中,整整一炉青花瓷的残片,其中只有一只碗完好无损。 随从见这碗造型有些古怪,十八个小人手拉手,不知为何意,遂将碗揣在怀中,悄悄带回京城,送给一老学究观看,从此,此碗下落不明,随从与老学究均死于非命。 十年之后,江湖黑市传说,那个窑炉烧制的最后一批瓷器,是巴族私制祭祀献祖之用,巴人不但所剩寥寥,行踪诡秘,而且个个擅使蛊术、暗器,这碗中定有惊天阴谋,关于阴谋种类的传说五花八门,各说不一。 (九) 这骨瘦如柴的中年人,在咸丰五年时,还只是个少不更事的弱童,可现在,他的身上却藏着一封血书,书的结尾,是一十八位男人的血指印。 想当初,十八位男人收了巴族大长老的丰厚定金,烧制一批瓷器,怎奈时不我待,窑厂恐被捣毁,若瓷器未能按时出品,耽误了巴族的神秘祭祀仪式,这巴族一向行事隐秘、心狠歹毒,整个窑厂必遭不测;可就算窑品烧制出来,时战局暴乱,民心惶惶,这笔丰厚的定金加上整个家族上百年以来的家产,恐怕早晚要被贼党强夺。 自从接下这一单的那一刻起,这些男人就做好最坏的打算,他们将自己的妻儿老小全部秘密安置于他处,又秘密烧制一只青花碗,更用家族独传绝学,将一份藏宝图秘制于其中,名曰血精碗。 人体玄妙,骨肉之躯只是外表,内有两脉,一为血脉,一为精脉,无血液则骨肉死,无精气则骨肉僵,血精碗的最大奥秘,就在于此碗能吸取人之血精,幻化出藏宝之图。 最后,男人们写了一封冗长的血书,讲述了整个家族的兴衰,信的结尾特别叮嘱道:此宝藏为吾一十八位兄弟共同所藏,虽不及金山银山,但足够后辈重操旧业,振兴祖上遗训;时战乱纷至,我族中人皆不善武,若吾等十八人皆死于非命,待他日时局淡定,选能当大事之小儿,秘密嘱托,寻一十八个小人之血精碗,终将完成我辈心愿。 就在他们的窑品即将烧造好之际,太平天国的贼党已经杀奔景德镇,这批窑品就算可以顺利出炉,也几乎不可能运送出去,男人们不得不选择死去,在紫砂之前,还砸碎了整个窑厂里几乎所有的瓷器,造成这里已被烧杀抢掠的假象,以期保住窑炉里还未出炉的那几十件窑品。 最不幸的结果还是发生了,一个贼党走进这座窑厂,泄愤似的把所有已经砸烂的东西又砸了一次,接着朝窑炉下手,他几乎砸烂了炉子里烧制好的所有东西,除了那只青花碗。 或许,正因为这血精碗凝结着十八个男人的生命与整个家族的希望,才得以幸免;或者,正因为这血精碗凝结了太多的生命,自从它流入黑市的那一刻,就注定要带来一场血雨腥风。 第14节 (十) 骨瘦如柴站在那里,看着这个半红半青的血精碗。 大殿里的侧门突然吱嘎一声打开,里面走出一个小童,这小童端着一个托盘,里面放着一碗清水。 骨瘦如柴端起这碗清水倒在血精碗中,这碗中的血色慢慢地溶入水中,红色的小人与荷花渐渐变回青色;这男人将碗中的一碗血水倒在地上,将碗放在桌上,脱去自己的上身衣服,他扎住一个马步,双臂摊开运气,身上的骨头根根分明,待气足之后,这男人双手拿起血精碗,扣在自己紧贴骨头的肚皮之上,腹中鼓起,肚皮圆圆地隆起,完全吸住血精碗,肚皮与碗的整个内壁严丝合缝地粘在一起。 血精碗的碗口通体罩在骨瘦如柴的肚子上,同时开始变成红色,那些红色沿着碗上遍布的细纹渗透而入,十八个联手的小人,每个都从头顶开始变红,然后慢慢顺着身体,一直到脚,待所有小人通通变红之后,碗底的那些荷花,好像被妙笔点化一般,刷的一下,奇异地同时绽放出血红的颜色。 骨瘦如柴此时满脸通红,双腮圆鼓,气场没有丝毫的紊乱,他突然双手一挥,口中吐出一股热气,肚皮同时瘦瘪,那只血精碗再也没有吸着的力量,刷的掉落下去,可无论是这个中年人,还是他身边那个小童,都没有丝毫要挽救的意思,血精碗就这样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骨瘦如柴的肚皮上,赫然印上一幅红色的纹络图。 他穿起衣服,站在大殿的中心,扑通跪倒在地,用力磕了三个响头,站起转身走了。 尾声 两个时辰之后,在大殿后面的一间密室中。 一张紫檀木的桌子边上,坐着一个瞎眼的老头。 黑金魔头淡淡地叹了一声,作为开场,接着说道:“把各位请到这里,用这种不够光明正大的方式,还请各位海涵,我们同是黑道中人,做事总是这么见不得光彩,今天我干过的事情,你们以往做的也不少,要不然,你们也不会齐齐赴我的无名之约。” 他的面前,竖着四根木头柱子,柱子上分别帮着一个全身赤裸的男人,从左向右依次是:樊长老,茶水摊的老头,大光头三长老,和尖嘴猴腮的宁二爷。 一双红眼的樊长老浑身布满了让人胆寒的黑色伤疤;茶水摊老头皮肤上有很多老年斑,两条腿似乎有些异样;大光头从头到脚的皮肤竟然细腻得像个青年人;宁二爷的小布帽已经不知道丢在哪里,光着头,辫子耷拉着。 “茶水摊是我特地摆在那里的,这年头造假太多,我要的是如假包换的各位的真身,所以特地利用这茶水摊验上一验,”黑金魔头捻着手中的八十八颗人骨念珠,慢悠悠地说,“三长老力大无穷,宁二爷诡异多端,我怕一般凡人镇不住场面,所以特地请了一位老相识,演这茶摊的主人。” 所有人目光的焦点都集中在茶摊的老头身上。 “巴族二长老,辛苦了。”黑金魔头淡淡说了一句。 樊长老、三长老与宁二爷吃惊地瞪着眼睛,打量着身边这个面相异常老迈、身形佝偻的老头,怎么都不敢相信,他就是曾经风流倜傥的巴族二长老;这个二十年前带领一支巴族人逃离樊长老的身边、自立门户的中年男子怎么可能变成现在这步田地? “在茶摊的时候,你们都不认得他,他却认得你们,”黑金魔头继续道,“离开樊长老没多久,二长老就在与苗人的火并时中了一种早衰之蛊,他的脸每一天都衰老,他的身体每一天都在变化,要抓到他,可真是不易,好在我们每个人都有弱点。三长老一贯鲁莽,宁二爷贪心太重,二长老则太迂腐,抓住他的族人,就抓住了他的一切。” “卑鄙……”二长老听到这话,狠狠地啐了一口。 第15节 “给你们的茶水都没有毒,再厉害的毒也瞒不过宁二爷的贼眼,一旦被宁二爷识出,打草惊蛇往下就不好玩了,宁二爷自己也不是黑白侠客的对手,还需要三长老的一声吼,”黑金魔头说到这里,突然得意地笑了笑,“但给二长老的却有毒,二长老虽然答应帮我摆茶摊,却决不会乖乖地把自己绑在柱子上,好在我知道,他一心想着族人,早已心思混乱,不会察觉那茶水之毒。” “好一个居心叵测,你黑金魔头神通广大,要我们的命,何苦还用这等复杂的花招?”三长老怒吼道。 “我终究是一瞎子,不擅武功,身边也不可能养几个武林高手,那岂不是养虎为患,所以请你们这些武林中人,还是要动点脑子,”黑金魔头顿了一下,接着说,“我本以为血精碗的主人苏醒之时,事情早已完结,这血精碗只是送个顺水人情,没想到,他还给了宁二爷一棍子,老朽在这里赔不是了。” “呸,没有他背后一刀,我早就走了。”宁二爷也啐了一口。 “没有他,你也走不了。”黑金魔头微笑着摇摇头,“你的贪心太重,三长老的手指放在血精碗上,看到碗慢慢变红,你心里一直在想,如果这碗全变红了会如何,我现在就告诉你,如果没有秘法锁住自身的血精之气,你会全身精气耗尽,虚脱晕倒。” “娘的,”三长老骂道,“早知道,应该把血精碗直接摔了,这个破玩意儿。” “呵呵,如果真的能摔,你们早就摔了。”黑金魔头又摇摇头,“实不相瞒,我虽然得到血精碗好几年,却从未碰过它一下,至于它有什么传说,我也根本不在乎;越是谣传得玄妙的东西,越是危险的所在。江湖流传:人骨念珠一出,必有人灵覆灭。这血精碗不也同样如此?” 他顿了顿,接着说:“其实,这人世上,只有两种宝物,有一样东西你只要拥有就绝不会逝去,有一样东西你只要触摸到了就再也无法生存,这两样东西,一样叫做生命,一样叫做死亡。” 他面前的这四个人,个个都被绑着,但都一脸怒气。 “礼赔过了,现在说回正题。我黑金魔头虽然是黑道中人、藏宝无数,但从来不强取豪夺,该是谁的就是谁的,血精碗物归原主,人家在大殿内给我叩了三个响头,”黑金魔头啪啪一拍手,一个下人端上一只宝箱,那宝箱的四壁,四条高傲的龙头翘着,它们的尾巴纠结在一起,搭成一个荷花台,荷花台上,一条金色的鲤鱼金光闪闪。 “现在,我要这个宝箱的钥匙,这里面,是本来就属于我的东西,你们该还给我了……” ①弱冠之年,为20岁。 ②清朝的木工一尺,约合现在的31.1厘米。 ③咸丰五年,即1855年;下面的同治五年,即1866年。 第16节 堇瞳冠 文/夜先生 (一) “钥匙在哪儿?各位——” 阴暗的密室中,四周角落里点起的火把让这个密不透风的地方变得闷热难耐,四根木头柱子上,被牢牢拴住胳膊的四个中年男人赤身裸体地站着,他们像是统一了头脑一般,牢牢地闭着嘴,谁也不开口。 一双红眼的大长老精神有些萎靡,他的岁数最大,全身上下那些长长的黑色疤痕,似乎是很久之前的伤;中过早衰之蛊的二长老低垂着头,紧闭着双眼;大光头三长老似乎有使不完的力气,不停地挣扎,他白皙的皮肤上全是汗珠;只有尖嘴猴腮的宁二爷像没事人似的,乖乖站着,眼睛却一刻也没停了转。 “其实,我很理解你们现在的思想,人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只要能抱定某种坚定的念头,只要能自己哄骗住自己,不管遭遇怎样的艰难困苦,都能挺过来,”黑金魔头坐在一张紫檀木的桌子边,双手安稳地放在膝盖上,他的眼皮干瘪地贴在眼眶上,两鬓渗出一点汗珠,他满是褶皱的眼皮盯着面前的四个人,“我给你们讲一个故事吧。” 我记得我小时候,住在一个很偏僻的村子里;那时候我的眸子都还在,还能清晰地看见一切东西。 我们那个村子藏在群山之中,又不是要塞之处,几十年也没受过什么侵扰,简直是与世隔绝。 有一天,村子里突然来了几个陌生人,穿着跟村民们截然不同的衣服,后来听叔辈们闲扯,似乎是一种什么官服;这几个人将村子里上岁数的几把老骨头都召集在一间屋子里,一直到晚上才出来,第二天,村里十几个精壮的男人都放下手里的活,开始去山里挖坑。 我那年大约九岁吧,负责跟另外两个孩子一起,守着水缸,给那些干活的想喝水的男人送水。 十几个男人挖了三天三夜,挖出一个很深很深的大洞,他们沿着一条土甬道一直深入洞中,架起火把,又在里面挖了三天三夜,我作为送水的孩子之一,一次次地溜达进洞里,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从一个角落里挖出了一口棺材,一口土黄色的包裹着层层暗红色烂布的棺材。 挖出那口棺材的时候,正好是晚上,那几个穿官服的人刚巧不在洞里,我的一个叔辈的人打算壮着胆子扯开那些烂布,掀开棺材瞅瞅里面有什么东西;可其他人都摇头不让,棺材上缠着暗红色烂布这种稀罕事,无论谁都没听说过。 我在旁边偷偷捡起一块布,放在鼻子上闻了闻,在土气之间,竟能隐约嗅到一种淡淡的异味,说不上是香气还是臭气,那味道已经挥发得差不多了,多亏我的鼻子好使。 第17节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那天晚上,那几个穿官服的人为了把之前挖到的宝贝送出去,所以才不在;等到第二天早晨,他们匆匆赶回来的时候,一看见这口棺材,立刻大惊失色,几个人急匆匆地跑了出去,过了一会儿,又叫了一个老头回来。 那个老头带着一个奇怪的小皮帽,满脸都是褶子,他浑身精瘦精瘦,一双小眼贼亮贼亮的;他仔仔细细地端详着棺材的外壳,又是摸又是闻又是敲,不知道他有没有闻到我发现的异味,总之,在半晌之后,他才让村里人将盖子掀开。 棺材里,黑绿色的绸缎上面躺着一具干枯的僵尸,僵尸全身赤裸,从头到脚的骨头几乎都枯黄干瘪,还有些许尘土,惟独脑壳上有些新鲜的痕迹;而且奇怪的是,僵尸的面目骨骼异常狰狞扭曲,整个头骨还与身体的姿势极度不协调,像是被人动过了一样。 穿官服的人挑挑拣拣棺材里的许多小物件,但很快都扔了,他们像什么都没发生一般,让村里人继续在洞里的边边角角挖掘,我的送水工作也继续;可很快我就发觉,水缸里有一股奇怪的味道,这味道在空气中挥发得很快,但躲不过我的狗鼻子,从那时起,我再也没喝过一口这缸里的水。 两天后的一个夜晚,我在睡梦中被人揪起来,拖到山上的洞里。 我惊愕地看到,十几个村里人还包括另外两个送水的小孩都被吊在木桩上,全身赤裸,他们的手腕都被割开一道小口子,点点黑色的液体从口子里不断地滴下来;村里人不停地呻吟着,全身也在不断地抽搐。 那几个穿官服的人很吃惊为什么我没有变成这副德行,精瘦的老头仔细地摸了我几把,好像检查我是不是有奇异之法。 然后,领头的穿官服的人问我,有没有看到,是谁偷偷打开过那口用暗红色烂布包裹的棺材。 我傻站在那里,没有吱声。 那个穿官服的人瞪着一双牛眼,脸颊上的伤疤格外瘆人,他告诉我,如果不说出来,所有人都要死,他们喝的水里已经下了毒。 后来我才知道,那种毒,就是传说中的毒骨砂。 毒骨砂,先将蟾蜍活着放血,然后杀死,去皮去肉,用蟾蜍的活血加毒蛇的毒液浸泡被剔干净的蟾蜍之骨,直到骨屑上的孔隙将那些浓汁完全吸收,再晒干、研磨,储于黑色不透风的瓷瓶之中,味稍刺鼻,全溶于水,毒性发作很慢,全身血液从神经末梢起逐渐变黑,如果黑血在体内循环整整二十四个时辰,则命毙。 我看了看这个瞪着大眼珠子的穿官服的人,知道他们要找什么,棺材里的僵尸头上戴着一顶宝冠,有人拿走了它;但我又看了看那些痛苦的村人,做了一个很简单的决定,像你们一样,我紧紧地闭着嘴,什么都不说。 第18节 (二) “所以,我很清楚你们现在为什么这么齐心,闭口不谈,”黑金魔头的声音自始至终都是一副不温不火的腔调,“你们肯定知道,现在这样的做法,是要付出代价的,只是你们所保守的秘密值的付出这样的代价,对么?” 我被那几个穿官服的人吊了起来。 他们扒光了我的衣服,用皮鞭抽打我,我咬着牙,眼泪虽然不停地朝外流,但始终没有叫一声;他们每次问我,我都说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几个小时是很难也很容易熬过去的,关键看你坚持怎样的信仰;中毒的村里人陆续停止了呻吟,当看到他们手腕上红黑色的伤口慢慢凝固的时候,我也半累半疼地晕死过去。 那时候我只是个天真的九岁的孩子,不知道还有灭口这一说;那几个混蛋猜不出棺材里究竟有个什么样的宝冠,或许之前的收获已经足够,眼看着天快亮了,就赶紧在这个洞里放了一把火,然后纷纷逃窜,他们跑的时候,没有解开吊我的绳子。 等被浓烟呛醒的时候,我已经身处一片火海,外乡人逃跑之前,把他们用过的所有东西统统扔进山洞里,火势很汹涌,而我根本无法挣脱开那绑手的麻绳,只剩下猛烈的咳嗽。 当大火不知道烧到一个什么东西,发出一声猛烈的爆炸之后,火苗终于窜上了那口棺材,奇怪的是,那口陈年朽木的棺材竟然没有被点燃;接下来,更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枯黄的棺材板迅速地变黑变干,突然轰的一声塌在土地上,与此同时,土地的表层好像开水沸腾了一般,咕嘟咕嘟地冒起泡来,这些气泡鼓起大片大片的尘土,尘土在空中飞扬,竟然扑灭了所有的火苗。 第19节 等到山下的村民看到浓烟,冲了过来找到我的时候,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被吊在一根木头上,从头到脚布满厚厚的泥土,像一尊土做的雕塑一般,我的奶奶说,她用了整整一缸水,才将我洗干净。 在昏迷了三天之后,我才慢慢醒来,村子里一片白色,家家挂着白布白旗,人人披麻戴孝,到处都是哭声;白白死了十几个壮劳力,他们却什么都没得到。 我很想再进一次那个山洞,却发现洞已经被愤怒的村民捣毁了,那具狰狞的尸骨连同那口烧焦的枯木棺材再次埋在那下面,我有些失落,不是因为发生了这些事,而是因为尸骨被埋;你们肯定很好奇我为什么这么狠心,对这一切都莫不在乎,原因很简单,我本来就不是这个村子的人,刚刚被寄养来一年,至于从哪儿来的,被谁送到这个荒郊僻壤的村子里的,我也不知道。 当天夜里,我偷偷地跑出来,沿着一条小路溜上山;几天之前的深夜,叔辈的两个人就是沿着这条路上山偷偷进了山洞,我当时一路跟着他们,他们一定打开了棺材,但不知道看见了什么、拿了什么,我只是看到他们进入这条小路深处一个废弃的地窖里,就再也没有出来;傻乎乎的穿官服的人根本没有察觉挖地的人中少了两个劳力,当然也不会知道地窖里的秘密。 当我钻进去的时候,着实吓了一跳,那两个叔辈的人直挺挺地躺在地上,脸都已经被什么东西腐蚀没了,头上只剩下碗大的一个大洞,发着恶心的腐臭;我并没有看见,当他们偷偷打开棺材的那个夜晚,从骷髅的枕边倏地喷出了一些粉尘到他们的脸上,不知道那是些什么见鬼的毒药;我只是看见,他们的怀里抱着一只暗金色的宝冠。 “关于那个宝冠的样子,不需要多说了吧,你们应该比我还清楚,”说到这里,瞎眼的黑金魔头终于顿了顿,呷了一口茶水,“我将这个宝冠连夜带出地窖,埋进一座孤坟里,那里是我那时候能想到的最安全的地方,后来又带着那宝冠离开村子,走到外面的世界,直到眼睛瞎了的时候,我决定将它送给别人,不是因为不再喜欢,而是因为,换一个人保管,总比我这个瞎子留着强,可是现在,我只是想要回我的东西,你们可以开个价,多少都无所谓……” “呸呸呸!”三长老终于憋不住了,他狠狠地啐了几口,“你已经把它送给我族,还好意思说是自己的东西。买卖,本就是心甘情愿的事,哪有这种强买强卖的道理。” “不是你们的,永远也不会是你们的,”黑金魔头的声音依旧不急不慢,“我黑金魔头从来不抢真正主人的东西,可我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得不到的。” “你……你为什么非要这个宝冠?”樊长老哆嗦着问道。 “因为我和你们一样知道它的另外一个名字,堇瞳冠!”黑金魔头的眉头轻轻皱了一下,好像在按捺着自己波动的心绪,“堇瞳,堇瞳,那是一只多么迷人的紫色眼睛啊……” 第20节 (三) 你见过紫色的眼睛吗? 别管那残破的王冠,不过是一件陈旧的金制三重冠,锈迹斑斑,残破不全,既不厚重,也没有什么特别。 可是它上面镶嵌的这颗紫色的眼睛,闭上你的眼睛,握在手里,那么温润,那么清凉;放在阳光下,睁开眼,那么透亮,那么细腻,淡淡的紫色像一层膜一般,若隐若现。 这是一枚紫色的琥珀。 琥珀的中心,像一枚深邃的眼球,黑漆漆的,圆润润的,还有个白色的亮点在晶莹地闪烁;可你仔细地看看,那不是真正的眼球,而是一具尸体,一具不知何种生物的幼小尸体,仿佛刚刚从蛋卵孵化出来的一样,这具颜色暗淡的尸体紧紧地蜷缩成一个球状,将头深深地埋进肚子里,一个前臂稍微地翘起,拱出一个空白的圆点。 将琥珀拿在手掌里,不停地摩擦,清凉的表面逐渐变得温暖,温暖得像要融化一般,紧紧地贴在掌心上;而那具尸体的颜色竟变得渐渐淡薄,露出一种奇异的青色,身上的条纹、脉络也逐渐清晰,闻一下,是不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檀香味? 如果将这块紫色的眼睛加热,随着温度的升高,琥珀一点一点变得柔软,颜色一点一点变向红润,而那里面的尸体竟如活了一般,一点一点地伸展开来,你能清晰地看见那只拱起的胳膊慢慢地划出一条弧线,而弧线竟在这琥珀上留下一道白色的曲线。 当温度升高到一定的程度,琥珀表面丝丝升腾起一种淡红色的蒸汽,这蒸汽铺在手背上,竟像涂了一层淡淡的唇彩一样晶莹透亮;而其中的那具尸体已经全身变青,你看它的头颅,多像一个正在安睡的婴儿。 可惜这世界上没有第二只眼睛,我不敢再继续尝试,不知道它还会幻化出什么新奇的景象;可惜这世界上没有第二只眼睛,我多想将它融化成一股蒸汽,全部地吸进体内,它会不会在我的身体里重新凝结,变成一枚紫色纯净的琥珀? 你有没有见过这只紫色的眼睛? (四) “那么,有没有人愿意自告奋勇给我一个答案?”黑金魔头轻轻地咽了一口唾液。 他的面前,在闷热中暴露了几个时辰的四个中年人的嘴唇已经开始干裂,浑身出汗出得有些虚脱。 “或者,可以这么说,有没有人愿意给我开宝箱的第一把钥匙?”瞎眼的老头轻轻敲了一下桌子,一个下人从门外进来,双手捧着一个镶金边的箱子。 “别做梦了,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二长老摇摇头,继续着无力的抵抗。 “呵呵,我真是老糊涂了,江南的宁府,秘传几十代制锁的手艺,五百年只产了九十七把锁,近五十年只产了三把锁,每把锁都机关重重、价值连城,能请动他们的人,肯定不会在乎平常的价码。”老头的嘴角微微一抖,“不过,你们能不能可怜一下我这把老骨头?这几十年增加在我头上的或真或假的惨案已经太多,我虽然是个瞎子,耳朵却好使得很,我不想再杀生了,听不得那声音……” 黑金魔头说着,又点了一下桌子,下人将镶金边的箱子放在紫檀桌上,轻轻地打开箱盖,将里面的盒子拿了出来。 这个异常奇异的宝盒在昏暗的光火下,露出一种十分狰狞的颜色,整个宝盒整体漆着墨绿色的花纹,每一侧面雕刻着一条盘龙,龙身全部镶着地道的暗金,龙头直直地突出来,瞪着一双大眼,张着满是獠牙的大嘴;四条龙尾沿着盒壁蜿蜒到顶部,纠缠在一起,嫁接成一个棱角起伏的荷花式底座,底座上面,一直周身红金相间、闪闪夺目的小鲤鱼摆出一副鱼跃龙门的架势。 第21节 “你死了这条心吧……咳咳。”三长老摇摇他的大光头。 “我一直想客客气气,实在是迫不得已,四位,多有得罪,”黑金魔头面无表情地下了最后通牒,“我已经把你们藏堇瞳冠的宝盒放在这里了,宁府的镏金四龙顶鲤荷花锁果然了得,不敢硬来,所以,还恳求各位将自己私藏的那把钥匙交给我。” “呸!动手吧。”三长老狠狠地啐了一口。 “好吧,我也没办法了。”瞎眼老家伙的眉头轻轻皱了一下,“我黑金魔头做事一贯先礼后兵,但这不意味着我就是一个可以无限忍耐的人,我老了,不想听那些凄凄惨惨的声音,但这不意味着我就永远不会听;接下来的酷刑,我倒很想知道谁才是熬到最后的赢家,第一种刑罚,百回千肠虫!” 随着这几个字一声话落,拴着光头三长老的木桩突然砰的一声爆裂开,木桩中心,无数只细长的血红色的类似蚯蚓似的虫子争前恐后地窜出来,疯了似的爬上三长老那原本白皙的身躯,这些虫子不停地蠕动着,移动速度之快,数量之多,简直令人乍舌。 三长老全身不停地抖动着,他想要笑,却使劲憋着不敢张嘴,虫子已经爬上他的脸颊,钻进他的耳洞之中;这种让人揪心的瘙痒从全身每处表皮快速地发散,一浪接一浪地冲击他脆弱的心脏;于是,他疯狂地抖动着自己的身体,试图挣脱开那绳索,甚至手腕都已经皮开肉绽,可那锁扣依然牢牢地锁着。 旁边三个人看着眼前的这惨状,嘴角都已经裂歪,他们恨不得挣脱开手上的枷锁,冲过去抹掉光头身上的虫群,又或者,干脆痛快地杀死这个遭罪的男人算了;可一切都是徒劳,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同僚的身躯扭动的姿势越来越怪异,频率越来越快。 “你不是人!你不是人!……”早衰的二长老看着眼前这一幕,仿佛自己的身体也已经爬满虫子,有的时候,目睹惨剧远远比亲身体验更残酷。 “他还没有喊,你就受不了了?”瞎眼老头子什么都看不到,他的表情平静像正在熟睡中的婴儿,“才刚刚开始,千肠虫雌雄同体,但必须异体交配,这些可爱的小东西平时静如蚕茧,只有在交配期才会加速蠕动,它们在极短的时间内交配,然后受孕的雌虫体不惜一切代价的让自己钻入温暖的不见阳光的地方,将卵产下……” 正说到这里,三长老眼角处的一只虫子突然在其他虫子中间高高地扬起细长的身子,仿佛冲锋之前的宣誓一般,光头急忙死死闭上他的双眼,可那虫子突然急转直下,一头撞在光头的眼皮上,然后全身像个钻机一般,不停地扭动起来;随着那扭动,一条血丝不声不响地从眼皮上渗出来。 “啊!”三长老嗷嗷地惨叫了起来。 那虫子越扭越起劲,生生钻透了厚厚的眼皮,冲进了光头的眼球之中,没有几秒钟的功夫,竟全部窜了进去;三长老的眼皮上多了一个孔,孔隙里不停地朝外涌着血丝夹杂着白色浆液;与此同时,不同地方的虫子纷纷高昂起头来,又接着扎了下去,朝光头的肉体深处进军! “啊!啊!我说!……”三长老全身扭动得仿佛触电一般,嚎叫得撕心裂肺,“我说!我说!” “这还不是最痛苦的,”黑金魔头摇摇头,“这些贪婪的虫子会像无数个钻头一样,不停地啃噬你的骨头,直到彻底钻透,钻入骨髓,骨髓才是它们最适合的产卵场所,你听说过一个词,叫做痛入脊髓吗?” 正在这时,三长老肚子上一处皮肤被多条虫子拱出一个洞,那里面好像有东西发出了光芒;老瞎子身边的下人急忙走过去,用刀子剖开光头的肚皮,那里面,竟有一颗指甲大小的溜光明珠! 第22节 (五) 下人用刀子掏出那颗溜光明珠,小心地放到黑金魔头的手中。 这个老瞎子像如获至宝一般,仔细地用两根手指摩挲着、感受着,然后语速稍微加快地问:“跟我说说,这珠子究竟是什么模样?” 下人盯着这颗指甲大小的溜光碧绿明珠,努力地张了几次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哈哈,果然是巴族的避水溜光明珠,恐怕就算我能看见,也无法描述出这颗珠子的模样,可惜我老瞎子没有这个福分,看不到了,”黑金魔头将这颗珠子放在掌心里,不由得咂了咂嘴,“我听人说,这颗宝珠竟如水晶般光滑,如琥珀般澄澈,如香玉般温润,它究竟是什么制成的?” “卑鄙!卑鄙!老三哪,等我给你报仇。”樊长老看着眼前已经被虫子蚕食的三长老,不禁仰天感叹,他一发怒,浑身的黑色疤痕越发得恐怖。 “这可不能怪我,要怪,就怪你们巴族这奇异的藏宝之术,”黑金魔头将宝珠递回给下人,继续说,“能把宝珠藏进自己的身体也就罢了,竟然还能如此精巧地修复自己的皮肤,让所有的伤口消失得无影无踪,让人根本能觉察出来,并且人活珠在、人亡珠枯,我要是先杀了你们再找宝珠,最多半柱香的工夫,这宝珠就干枯成一粒石头。我真是想不明白你们是怎么做到的,只能趁着你们还活着的时候动用酷刑。” 依然活着的三个人无人应答,满脸褶皱的二长老不敢睁眼看身边的老三,樊长老的一双红眼不停地流着泪,而尖嘴猴腮的宁二爷依然在不断盘算着什么。 “你们谁想主动一点?”等了一会儿,见没有答案,黑金魔头轻声问道,“下一个该谁了?” 下人退出去,不一会儿,又端上一个小小的盒子,他径直走到满脸褶皱的二长老旁边,蹲了下来。 宁二爷的面部顿时有一种松一口气的侥幸;樊长老咬住牙,浑身的肉皮止不住地抖动着。 “先走一步,先走一步!哈哈哈。”满脸褶皱的二长老的精神似乎已经快到崩溃的边缘,“黑金魔头,我终于见识了传说中的凶残是什么样,先走一步,我等着你,我在阴间等着你,十倍奉还!” “呵呵,为什么从你的声音中竟听不出一丝后怕?”瞎眼的老头安静地坐在那里,不禁好奇地问,“我听出了对死亡的恐惧,听出了对疼痛的胆怯,听出了对我的愤恨,但我没有听到失去宝珠的后怕,是不是……”他顿了一下,接着说,“是不是你已经胸有成竹,哪怕自己的躯体被百回千肠虫吃再多次,宝珠也无法掉出来?” 二长老听到这句问话,脸上登时一愣。 “我老瞎子从来不喜欢重复自己。”黑金魔头说着。 他的下人已经打开了盒子,里面盛着满满的一种金灿灿的黄油,下人双手戴上一种不知道是用什么藤条编成的手套,伸进那黄油之中,然后开始满满涂抹在二长老赤裸的双腿上。 “如果一个人没有残疾、没有伤病、未遭砍杀,年纪轻轻的时候,却突然从一个健全人变成一个瘸子,那一定是有原因的,我猜,这就是宝珠的所在。”黑金魔头嘴角轻微地一挑,“第二种刑罚,精露拓骨术。” 听到这几个字眼,二长老惊恐地摇着头呼喊道:“樊长老,我虽离开,却从未曾背叛本族,你若……”说到这里,他的嘴竟只剩下咯咯的声音,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下人将黄油涂抹在二长老那干瘪的大腿与小腿上,奇怪的是,这看上去无比顺滑的黄油被涂抹上之后,却像变魔术一般迅速地滋润进皮肤之内,消失得无影无踪,而这两条原本就干瘦干瘦的腿上的皮肤竟然像被狠狠地勒住一般,越来越细,越来越紧,皮肤的表层既无颜色,也无液体,只剩下干燥,像枯树皮一样的干燥。 第23节 “百年松树中采集到的松脂,配上硫磺、独参还有其他多味奇药,配成的精露黄油,滋味如何?”老瞎子像个解说一般。 二长老张着嘴,脸已经憋成了猪肝的颜色,下人在腿上每抹一层,他两鬓与脖子上的青筋就更突出一些;而他的大腿与小腿,此刻竟然只有胳膊的粗细,里面的肌肉仿佛完全被消化了一样,而那肉皮的表面,全是激凸的密密麻麻的血管,里面的黑色血液加速流淌着。 “老二,老二啊,没想到你我兄弟决裂,二十年未见,再次相见竟是这般下场。”樊长老痛苦地摇着头。 “不需要说了,不需要说什么了。”黑金魔头摇摇头,“刑罚开始执行,就必须要执行到底,一切都没有回头的余地。” 话音未落,下人摘了手套,从盒子的一角拿出一个小瓶子跟一根毛笔,只是那根毛笔的笔芯不是毛做的,而是一种精炼的铁;下人将瓶盖拧开,将铁笔尖插入里面蘸了蘸什么液体,然后在二长老那已经只有胳膊粗的长腿上画直线,从盆骨处经过膝盖一直画到脚踝,他就这样一遍又一遍地描摹,直到所有描过的地方,都有了深深的黑色印记。 下人收拾好一切,退到黑金魔头的身边。 二长老的脸肿胀得像个猪头,双腿干枯、缩瘦,两条粗粗的黑线像解剖图上的标记一样;他的身边,尖嘴猴腮的宁二爷与红眼樊长老惊恐地瞪着眼,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整个屋子里没有一丝声响,安静得像无人的坟场。 “呵呵。”黑金魔头突然冷笑了一下,打破这不该出现的寂静,他的手轻轻地蜷缩起来,用突出的指关节在紫檀木的桌子上敲出“咚咚”两声。 就这在一瞬间,随着二长老的一声暴叫,他的两侧大小腿骨、膝盖骨都沿着黑线的印记轰的一声爆开,所有的骨头竟像被劈开的竹子一般炸裂,里面白花花的骨髓哗地喷了一地。 “怎么会?难道我猜错了?”瞎眼的老头皱了一下眉头,抖动了一下他的左耳。 身边的下人走到二长老的身边,伸手在他所有炸开的骨头上细细摩挲,然后突然将手向上伸进他的骨盆里;此时的这个被施刑的男人已经无法做出任何的表情,他僵硬的老脸冲向前方,再也发不出一个声音。 就在下人的手从他体内拿出来之后,随着一声清脆的坠地声,第二颗宝珠出现了。 (六) 下人将第二颗宝珠也放在黑金魔头的手上,这个老头舒展了一下眉头:“看来,任务已经完成了一半,接下来……” “呸!”红眼樊长老怒吼道,“到这种时候你还装什么?” “哦?”黑金魔头疑惑地应了一声。 “这个瞎子怎么可能什么都知道?你告诉我,你告诉我?”老男人冲着旁边尖嘴猴腮的宁二爷怒骂道,“你出卖了我们!你这个骗子,无耻的骗子!” “什么……什么?”宁二爷一副被冤枉的神情,“就算被出卖,也不会是我,我的为人你还不了解?” “了解,我很了解,”樊长老仰天一笑,“胆小如鼠,哈哈,我们真是太天真了,居然选择了你。” “是吗?呵呵。”黑金魔头笑眯眯地听着这起内讧,“整整三十年前,我将堇瞳冠送给了巴族当时的大长老,一年之后,巴族先人长老花重金请江南宁府秘制了这把镏金四龙顶鲤荷花锁,而钥匙就是四颗巴族的溜光明珠,这四颗珠子分别埋进了四个最有希望接替大长老之位的巴族后人身体里,四珠齐聚,才能开锁,也就是说,必须要拥有珠子的四个人都同意,才有可能打开这把锁……” “瞧瞧,瞧瞧,”老男人不禁冲着尖嘴猴腮的男人狂喊,“堂堂宁府二东家,你还有什么没告诉这个老瞎子?” “你不要贼喊捉贼!”宁二爷反唇相讥。 “可是我很纳闷,为何这糊涂的巴族大长老不把这四颗珠子交给一人,而要分给四人?”黑金魔头摇着头问道。 “先人长老早就猜到有你这样的歹人会惦记我族宝物,所以,他才会出此妙招,哈哈哈……”樊长老仰天长啸。 “我看不对吧?”黑金魔头笑眯眯地说道,“依我看,这巴族四人,樊长老你心机太重、心胸狭窄,二长老太过迂腐、胸无大志,三长老贪图酒色、行事鲁莽,四长老醉心蛊术、无意争斗,那巴族先人长老本就是一优柔寡断之人,拿不准主意,才做出这种一分为四的局面,他希望你们四个互相克制,却不想自己一夜心脏暴疾,早早地离开人世。” “一派胡言!”樊长老瞪着他的红眼,破口大骂,“你这外人怎会知晓我族内之事?要杀就杀,何必还如此出口伤人!” “如果真是我一派胡言,四长老为何一直神秘失踪?二十年前,二长老又为何苦苦叛逃?这二十年来,你为何又从未停止过对二长老的秘密追捕?害得他带着自己的族人,只能躲避在深山之中,过得食不果腹、居无定所的生活,”黑金魔头不禁叹了一句,“要不是十年之前,一个濒临死亡的男人告诉我这惊天的秘密,我又怎会知晓你们巴族的血雨腥风?” 第24节 “你……你说什么?”樊长老愣道。 黑金魔头什么都没说,他突然仰起头来,双手在自己的太阳穴附近不停地揉搓,然后,手指划过头顶,分别点在头上的几处穴道上,这时,他轻轻地弯下身子,左手的拇指与食指放在自己左眼褶皱的眼皮之上,右手放在眼皮的下方;这老头子的左手手指同时用力,扒开自己左眼的眼皮,使劲地撑住,全身一运气,里面刷的掉出一颗晶莹剔透的珠子,恰好落在他的右手手心里;这老瞎子松开了左手,恢复了坐姿,眼皮再次合了起来,恢复成那一双好久不曾睁开的眼。 樊长老完全呆傻住了,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而另一边,宁二爷也被这种景象惊得不知所措。 “樊长老,这个宝箱一直放在你的身边,我猜你又何尝不想打开它,只是要找齐四颗溜光明珠,对你来说,是多么难以完成的任务,可是对于我,却不一样。”黑金魔头不无惋惜地说,“十年前,濒临死亡的四长老将这颗明珠藏在我体内,给我讲述了全部的一切,如此一个心无杂念的人,被你祸害成那个样子,你居然好意思在我眼前提什么名门正派;四长老的临终遗言只有一个,巴族已经名存实亡,与其有一天祸害在自己手里,给祖上丢脸,还不如让我灭了你们这些害群之马。” “不……不可能……不……”樊长老摇着头,他的一双红眼此刻满含着绝望的光辉。 黑金魔头咽了口唾液,刚要再开口。 “啊!”樊长老突然暴吼一声,他的一双红眼像两个炸药一般嘭的爆裂,鲜血顿时哗的一片,落在自己的胸前,原本布满黑色伤疤的身体,沾染上鲜血之后,越发得让人不寒而栗。 “自爆。”黑金魔头并没有被眼前的一切吓到,他只是冷冷地说了一句。 “嘿嘿。”樊长老的两个眼眶,此刻就像两个血窟窿一般,“你再也别想得到最后的那一颗明珠了,我的鲜血很快就会流干,那颗珠子马上就会变成废物,哈哈哈……” “呵呵,你难道没有觉察出这屋子一直如此闷热?”黑金魔头轻蔑地说,“巴族樊长老一双红眼行走江湖,这么多年都是个谜,没人知道你的红眼究竟是天生,还是修炼了异术所致;可是四长老告诉了我真相,樊长老你偷师四长老的蛊术秘籍——自爆血红眼,学会这招关键时刻可以与对手同归于尽的歹毒招数,你究竟想干嘛?你就这么害怕自己的大长老之位被别人夺走? “你……你……”同样瞎眼的樊长老瞪着他的两个血窟窿,哑口无言。 “难道四长老就没告诉过你?这世上所有的招数都是相生相克?”黑金魔头轻轻地叹了一下,“没有才能,又嫉人之长,你是败在自己手里的;你以为你的鲜血真的会流干吗?这屋子的闷气,只会让你的血液加速凝固。” 樊长老听到这话,立刻呆住了。他根本不知道这屋子里究竟施了什么东西,只觉得身上、眼眶中的鲜血都在迅速地凝结、变干;他突然发狂似的仰头疯甩,想要撞柱而死,可没有作用,不过经他这么一折腾,双眼那原本已经开始凝固的伤口又重新裂开,鲜血再次流出来;他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嘿嘿,在我血流光之前,你找不到的,” 第25节 黑金魔头打量着樊长老胸前那些浸染着鲜血的黑色伤疤:“呵呵,巴族将宝物藏身之处异常精妙,修补身体伤疤的能力也堪与香薰画骨手相媲美,可是我很想知道,为什么你大长老的身体上,竟然遍体鳞伤?难道你不会修复自己的伤疤?” 樊长老一言不发,他的额头上,突然冒出一条条的冷汗,仿佛被人捏中了命门;旁边已经死去的三长老,虽然现在的身体上也都是伤痕累累,可在刚才,他的身体竟如处子一般干净,完全不像四五十岁的老男人。 “如此之多的伤疤真是让人心疼,下人告诉我的时候,我真想伸手去摸摸,”老瞎子不由得感叹,“可惜,可惜,你是不是想让我猜,究竟哪个伤疤才是藏宝珠的地方?或许没等我猜到,你就已经死去,那样,这颗宝珠就将枯烂在你的体内,我再也无法得到了,对吗?很好的如意算盘,大长老,果然有玉石俱焚的勇气。可惜……”他咽了口唾液,“我猜,那颗宝珠不在任何一道伤疤里。第三种惩罚,噬脑虫。” 下人轻轻地走到樊长老的身边,这老男人狠狠地闭上嘴,瞪着一双圆眼,满脸惊悚的表情;下人从袖中掏出一个长条的小盒,打开盒盖,里面是一条正在扭曲的肉色长虫,下人捏住那虫子的一端,让另一端搭在樊长老的脸上,然后轻轻地松手;那虫子耷拉着,摇摆着,然后努力地扭曲着自己的身体,将全身都贴在樊长老的脸上,开始不停地蠕动。 它像嗅觉灵敏的狗一般,边爬边闻,一路朝樊长老的左耳进发,全身一点一点地钻了进去;樊长老的头使劲地摇晃,想要将那虫子摇出来,可是毫无作用;突然,这老男人“啊……啊……”地直嚎,双眼不停地翻白,全身像触电一般,激烈地抖动。 “无论你将那颗宝珠藏在头颅的哪个部分,噬脑虫都会轻易地找到并吃掉它,不用开颅,不用承担任何风险,这是我一贯的原则。”黑金魔头似乎很享受惨叫。 樊长老的脸突然一阵青紫,接着立刻张大嘴巴做呕吐状,在连续干呕了几次之后,一只又粗又白的大虫子从他的口中一点一点被吐出来,刷的摔在地上,这只贪吃的虫子已经被撑得通体透明,在它满肚子的白色脑浆之间,那颗碧绿的溜光宝珠依然闪烁着熠熠的光辉。 上来露个小头,今天就不上了,明儿有时间再更新吧…… BlackStyle2010说这是广告贴…… 好吧,我也承认…… 我的书的编辑都冲上来留言了,说的话句句滴着血的肺腑,可见这年头编辑、作者的日子都不好混…… 我不是抱怨,也不是哭穷……只是没有一个作者写书是为了做慈善事业,我其实一贯是很反感网络阅读的,尽管我是从网络上获奖才走上这条路的。哈哈…… 最后来点好消息吧…… 感谢各位一直在顶贴,一直在忍受我蜗牛般发帖速度,并且一直坚持不买我书的同志们…… 你们辛苦了…… 为了报答你们…… 假如我的书不幸中的万幸加印了,我将从顶贴的人选取几位,每人赠实体书一本…… 我的第一本书《血夜爱上猫》可是加印过两次…… 所以,也不算毫无盼头吧 第26节 (七) 珠子已经变成四颗,樊长老也没了声息,尖嘴猴腮的宁二爷呆呆地立在那里,眼中充满了无限的恐惧。 “眼睁睁看过了这么多痛苦,亲耳听过了这么多痛苦,你究竟有怎样的感触?”黑金魔头冲他说道。 宁二爷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眼珠不停地转动,很明显,他正做着激烈的思想搏斗。 “好吧,我不抵抗了。”最终,他坦白地点点头,“你放开我。” 黑金魔头点头示意了一下,下人过去解开他手上的绳索。 宁二爷站立在地面上,浑身赤裸,他伸展了几下腿脚,又抖动了几下手臂,然后摆出一种奇异的站姿,双腿分开,两个脚后跟对在一起,身体半蹲;他的两只手不停地运气,然后猛吸几口气,嘴巴突然闭上,将整个脸憋得通红,两个腮鼓得又圆又胀;这时,宁二爷的双手飞速地在自己身上指指戳戳,仿佛点穴一般,他的脸色随着手指点动的不同位置,一下青紫一下煞白,在点了整整十六下之后,二东家的两个鼻孔刷的一声,将口腔里所有的气体排泄了出来,随着两腮干瘪下来,他缓缓地张开嘴,伸出舌头,舌头上竟是一根金色的手指。 这根手指看上去粗细、长短都跟普通人的一根小指别无二致,只是里外全部纯金打造,手指上雕刻着密密麻麻精细的花纹,像人手指的指纹一般。 “果然是宁府的二东家,名不虚传,竟把自己的身体用气道做成一把大锁,将这宝物封于自己体内,我若强行索要,就会将上面的花纹破坏,这个宝物也就变成摆设了,”黑金魔头似乎用听觉欣赏了这一套连贯的动作,此时才开始喝彩,“你手上的可就是传说中宁府的那把万能之匙?” “正是。”尖嘴猴腮的宁二爷接过下人递来的衣服披在身上。 “真是制锁的奇才,可惜我老瞎子什么都看不到。”黑金魔头不禁感慨道,“你宁二爷果然心思狡猾,知道这一次血精碗之行必定一路凶险,随身带着这把万能之匙,关键时刻以宝换命。” 第27节 “惭愧。”宁二爷此时的话语异常谨慎。 “那我们开始吧。”黑金魔头说着,轻轻一拍紫檀木的桌子,那桌子纹丝未动,自己连同自己坐着的椅子,竟如飞一般,向后退了整整十步,“反正我是个瞎子,这种热闹还是不凑了。” 身边的下人将那个锁着镏金四龙顶鲤荷花锁的宝盒放正,这宝盒的四个龙头正昂首向上,龙尾托起的小鲤鱼也仿佛跃跃欲试;下人将那四颗明珠,分别按东南西北的顺序,依次放入龙嘴之中,只听咯噔咯噔四声滚落的声音,宝盒之中突然发出几声奇怪的声响,紧接着,四条龙尾像孔雀开屏一样一齐绽开,那小鲤鱼在上面转了两个圈,周身表皮竟然逐渐开裂;鲤鱼的金色与红色鱼纹一层又一层地剥裂开,一层又一层伸展,最终幻化成一朵妖艳绽放的荷花! 荷花中心的花蕊上,一个圆孔吐露出来,宁二爷拿起那根手指插进圆孔里面,轻轻地转动,随着咯噔咯噔清脆的响声,四个龙头逐一弹出,整个镏金四龙顶鲤荷花锁终于完全地脱离了宝盒。 “主人,可以了。”那下人轻声细气地说。 十步之外的黑金魔头轻轻哼了一声,宁二爷退后一步,下人将整个宝盒打开,里面有一颗硕大的骷髅头,骷髅的头顶带着一顶残破的暗金宝冠,宝冠的中心镶嵌着一颗紫色的眼睛,堇瞳冠,终于以它真正的面目展露了出来。 此时,宁二爷不禁感叹了一声。 除了堇瞳冠上的一颗紫色的琥珀,骷髅头的左眼眶中,居然塞着一颗硕大的白色珍珠,这珍珠在昏暗的灯火中发出奇妙的光芒;而更奇异的是,在骷髅头的嘴中,还含着一颗稍微小点的珠子,这颗珠子质地温润,圆滑无杂,在昏暗的灯火中发出微微的荧光。 “嗯,宁二爷为何如此唏嘘?”黑金魔头双脚一发力,自己又回到桌子旁边,他淡淡地说。 宁二爷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吧嗒着嘴,脑子中冥思苦想;双眼却滴溜溜地盯着身边那个下人,生怕他此时说出什么。 那下人轻声说道:“主人,除了紫色的琥珀,还有两颗珠子,一颗……” 黑金魔头一摆手,阻止了下人的话:“巴族自古就是异族,箱子里多点稀奇古怪的宝贝,并不稀罕,不是我的东西,我没兴趣。” 宁二爷眼睛始终盯着那两颗珠子,狠狠地咽了口唾液。 “除了那颗紫色的琥珀,不管你看到什么,都拿走吧。”黑金魔头似是猜到了几分。 宁二爷吃惊地看了看黑金魔头,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怎么?没有这个胆量?呵呵。”这个瞎老头微笑着说,“只是你要记得,不是你的东西,早晚都不是你的。” 宁二爷看了看那颗硕大的珍珠,又看了看骷髅嘴中那颗看起来并不起眼的珠子,他将珠子拿下来,用手小心翼翼地捧着塞进怀里,然后使劲把头往自己的怀里埋,在挡住了大部分外光之后,那颗珠子在他的怀中散发出越发明亮的荧光,像月亮一般的美,竟是一颗夜明珠! “我还有要紧之事,恕不远送。”黑金魔头双手一抱拳。 宁二爷拿起硕大的珍珠与夜明珠,飞一般地逃出密室。 听到他远去的脚步声,黑金魔头冲着身边的下人问了一句:“准备好了吗?” 正式通知: 本人短篇集的主打故事“黑金魔头”系列三部曲就更新到这里了。从今晚起,开始更新剩下的6个故事独立的短篇小说。 “黑金魔头”系列三部曲由三个短篇+前言+琐碎的后记构成,一共5万字左右,在这里更新了已经差不多4万5千字…… 剩下的一点,如果你实在想看又不想买书,我建议,可以什么时候有时间,顺道去书店看两眼,花不了10分钟就看完了…… 感谢月半口米、嘘竹堂、夏桑菊泡茶等几位同志的一直顶贴,万一加印,我会联系你们,兑现诺言…… 剩下6个短篇小说,因为都已经在杂志上刊登过了,就不保留什么了,会一直更新完…… 禁室① 文/夜先生 引子 “你以为这把刀是假的吗?不,它不是……” 戴着小丑面具的黑衣男子左手拿起锋利的刀,动作僵硬地伸出右手,那上面布满了长短不一的干裂伤疤;他用刀尖在右手食指上轻轻地划了一下,手指甚至没有感觉到任何疼痛,一条皮肤裂痕在手指肚上瞬间绽开,里面的粉色肉丝根根分明;几秒钟后,鲜血突然从裂痕中涌出,沿着手指的纹路一流而下,同时,一种突如而来的疼痛从裂缝处爆炸,嗖地传遍全身,让肌肉禁不住地抖了一下;伴着那颤抖,手指裂痕处的血滴干脆地摔在地板上,溅成一个圆点。 黑衣男子将手指放在嘴里吸吮了一下,把刀子重新插回袖口里,然后点点头:“很锋利,不是吗?DearG②……” “不……不许你这么叫我……”他的对面,被称作DearG的白衣女孩恐惧地摇着头,泪水从她的眼眶中止不住地滑落,“只有一个人可以这么叫我!” “闭嘴!”黑衣男子愤怒地一甩手指,裂痕处一滴新鲜的血液唰的飞溅出去,坠落在女孩的脖子上,“事到如今,你还想着那个贱男人!” “你究竟是谁?求求你放我走吧,呜呜呜……” 黑衣男子脸上的小丑面具没有表现出任何怜悯,那张面皮甚至懒得伪装出一丝假惺惺的悲伤,哪怕面前的女孩已经泪流满面。 “我们来做个游戏吧,”黑衣男子滑稽地抖动了一下身体,饶有兴致地按照自己的计划进行着,女孩的哭泣还没能破坏他的心情,“我这里有5张卡片,每张卡片上是一个人的照片。你只需要睁着眼睛看完这几张图片,每看完一张图片,再满足我的一个要求,不管他们现在的下落如何,不管他们的生或死,仅此而已;这其中一张卡片上的人,将决定你还能不能活着走出这个房间。我的要求绝对不会过分,让我们开始吧。” “不,没有人可以强迫我……”女孩哭成一团,却说出这样的话;她强硬的头脑与脆弱的心脏彼此撕扯着,谁也不想成为对方的俘虏。 “死亡的轮盘已经开启,我根本不会强迫你,你会求着我将这个游戏完成的,呵呵。”那小丑面具突然发出一声凄惨的笑,他的手指缓缓地翻开一张卡片,慢慢地吐出三个字,“不是吗?” 女孩含着泪的眼睛一看见那卡片上的图像,立刻紧紧地盯住,双手发了疯似的死死按住自己的面颊;她惊恐地摇着头,用几乎哽咽的声线嘶吟着:“不!不!不……” 卡片上,一个短发女孩被固定在一面洁白的墙壁前,她的身体显然不能随意移动,两只胳膊吃力地高高举着;她的腋下插着两把异常锋利的尖刀,刀刃朝上紧紧贴着已满是血痕的皮肤,只要胳膊稍一落下,必将皮开肉绽!女孩的眼神无比绝望,五官扭曲在一起,是胆怯地哀求,还是难忍的痛苦? 卡片下面,写着这样一行文字:“她因为违背自己的誓言,被惩罚高举双手对天赎罪,直到鲜血流干。” 第28节 我句句实在话,从没打算嘲讽任何一个人。 买书或者不买书,都无所谓,这是每个看书的人的自由,我犯不着因为这个嘲讽别人。 发不发全,我从最开始就很坦诚地告诉所有人,我在干什么。我在结尾也很坦诚地说出了我想到的解决方法。在我看来,在书店看书不买书,跟在网上看书不买书,是完全相同的两件事,都是每个看书人的自由,没有任何值得非议或者值得嘲讽的地方。 一本书就是这样,如果你觉得不好,那肯定连看都不愿看;如果你觉得看一遍就得了,那网络和书店都是很好的选择,看一遍就行;只有一个故事真正让你感到共鸣,想一遍又一遍地看,才会考虑买书。难道不是么? 一个人如果连坦诚与冷嘲热讽都分不清,是不是先检讨检讨自己的心态? 看不看是你的自由。 to月半口米:-) 第29节 “你看,那洁白墙壁上的两条鲜血滴淌出来的曲线,多么诱人,嘿嘿……”黑衣男子诡异地笑着。 “不!不!索索……”叫DearG的女孩疯狂地摇着头,捂着自己的嘴,泪水止不住地奔流,她使劲嘶吼着,“她在哪儿?她在哪儿?你把索索怎么了?索索……” “第一个要求是,给我一个微笑,就这么简单。”那黑衣男子突然冷酷下来。 “你休想!你这个畜生!”DearG狠狠地喊着。 黑衣男子修长手指上的鲜血开始凝固,他掏出袖口里的刀子,将那张卡片轻易地割成几片,然后轻佻地拿起其中一片在女孩面前微微地摇了一下,略带沙哑的嗓音一字一顿地念了一遍上面的话语,每一声都像一把匕首一样,狠狠地插在女孩的心脏上:“她因为违背自己的誓言,被惩罚高举双手对天赎罪,直到鲜血流干……” DearG瞪大了眼睛盯着那图片,里面那个叫索索的女孩的双眼仿佛正在绝望地哭求:“救救我,救救我……” (一) 一小时前。 不知道是几点。空洞洞的一片黑,很深很深的夜。 30楼的顶层阁楼。 放眼望去,眼前一片开阔,没有同等高的楼层遮挡,没有神秘的双眼监视,只有这间阁楼,仿佛汪洋中的一个小小孤岛。 “我们多么安静,没人打扰。呵。” 那个声音说着,修长的右手食指已经在空气里跳出第一拍舞步。 一首忧伤的钢琴曲同时缓缓响起,沉重的音符从头顶的某个角落水银泻地般汹涌出来,首先封锁住一尘不染的透亮的落地窗与黑色紧闭的房门,阻塞掉一切可能逃脱的途径;然后在光滑的白色墙壁上铺展开去,迅速占领了温暖、安详、与外面的黑夜格格不入的灯光“高地”,虎视眈眈地向下眺望;终于,一小节哀婉的音符突然向灯下那架黑色、凝重、看上去很有年头的钢琴俯冲过去,所有音符迅速凝结成一张无形巨网,将钢琴边趴着的那个长发白衣的沉睡女孩团团勒住。 看不清楚女孩的脸,在黑色修长头发的遮盖下,只有脸颊一点白嫩的皮肤,在温暖的灯光下泛着一种不正常的肉色。 《死亡爱情书》,杀人的音乐,无路可逃! 那只魔术般的手指在空中舞蹈着,随着低沉的节奏,慢慢地,慢慢地跳向沉睡的女孩;右手的中指仿佛是个迫不及待冲上台的舞伴,在一连串突然迸发的钢琴音符的伴奏中,急促地一闪而出;两只手指扭捏在一起,像一对即将生死相隔的恋人,痛苦、纠缠、扭曲;在一个高音陡然响起的同时,右手的食指好像朱丽叶一般痛苦地扭曲着自己,然后绝情地一跃而起,又急急地坠落,坠落在女孩同样白嫩的胳膊上,它的舞伴立刻追随而来,在它的周围随着慢慢衰弱的音乐画了一个瞬间消逝的圆弧。 它们坠落在她的身体上,深深地喘息了一口,像是贪婪地吸食女孩皮肤上的清香。 它们束缚着自己的舞步,在她的皮肤上安静了下来,好像在默默祈祷:醒过来吧,快醒过来吧…… 可是,她还没有醒。 手指的主人有些失望。你可以清晰地看到那张小丑面具演绎出的委屈与痛苦,那种极度渴望下的欲望得不到满足的痛苦。 那张隐藏在面具后面的脸,将所有糟糕的情绪酝酿出来,又硬硬地吞咽下去;拇指与食指缠绕,漂亮地打了一个响指,音乐在低婉中再度陡然拔高,节奏也从慢板的忧伤瞬间变成暴风骤雨般的哭诉;那个穿着一身黑衣、带着一个小丑面具的男子任由他的两只手指领舞,召唤出其他八只同伴伴舞,群魔乱舞般的十只手指在沉睡女孩的身体周围夸张地随着音乐爆跳,那个黑衣男子的身体也随之紧张地颤抖,无法控制。 谁知道他面具的后面,隐藏着怎样一张脸? 在一连串激进的高音之后,空气中的音乐突然戛然而止。 一曲终了,毫无预兆。 黑衣男子的十只手指好像凝固一般停在空中,一点一点地汇聚在一起,捂在他可笑的小丑面具上,隔着一层皮囊,安抚自己那张深深隐藏的脸。 那里有痛苦?还是创伤? 他不需要回答,因为,答案在另外一个人的心里。 “嗯……” 随着一声轻轻的叹息,那个沉睡的女孩醒了。 第30节 有一点需要说明一下…… 俺最新出版的这本短篇集《畜人蛊》一共有9个短篇。 《黑金》系列三篇与《疯狂的喜鹊》单篇,是2009年冬天的作品。 其他的都是2008年到09年初的作品。 基本上,我个人一直纠缠在究竟是单纯写好故事,还是表达个人情绪两种创作的方式上。 所以这本短篇集基本上也是很分裂的。 《黑金》系列三篇与《疯狂的喜鹊》单篇纯粹是为了写好看的故事,其他几篇则是完全站在个人的角度,情绪的宣泄与思想的表达大于内容的创作。 如果你们要是不喜欢看后面的小说,也很正常,因为它们相对而言,很分裂很个人化。 更新完这篇《禁室》,我先把《疯狂的喜鹊》更了…… (二) “啊——” 黑衣男子本来以为,这个“啊”字会是那个沉睡女孩醒来后冲破喉咙发出的第一声尖叫,可是他错了。这个“啊”字只是他心中爆炸的幻象,仅此而已。 那个白净的女孩微微地睁开眼睛,猛地一个激灵坐起来,脑袋左右摇摆地警示了这个房间几秒,温暖舒服的灯光让她高度紧张的神经迅速舒缓到一个可以接受的程度,她张着的嘴依然没有闭上,看似柔软的唇对着眼前的面具动了动,但是没有发出声响,残存的恐惧让她的音色在喉咙里化为乌有。 女孩的眼中,只剩下一张小丑面具——左眼上一只红色的圆圈,右眼上一只蓝色的圆圈,鼻子上没有可笑的红球,或者说,在本来鼻子的位置上,根本空无一物,但血红的嘴唇却出奇得长,像一条破旧的拉锁一般,横亘在整个脸颊的下面。 带着面具的黑衣男子本来准备好的一肚子台词没有那个“啊”字作为触发,尴尬地不知道如何开始,他愣着,那可以跳舞的十只手指,此时像冬天屋檐下的冰凌一般,僵硬地垂着。 “阿涩……是你吗?”女孩激动而略带迟疑的声带率先打破僵局。 那面具左右摇了摇。 “阿涩……”女孩犹豫着伸出手指向前触摸。 黑衣男子像触电似的,佝偻的骨架在残疾右腿的支撑下朝后猛然一缩,整块身体好像散架了似的抖动几下,小丑面具后的那双眼睛顿时散出忧伤的目光。 “阿涩,真的不是你?”女孩将信将疑地质问道,眼泪瞬间就凝集到眼眶中随时准备坠落。 “不……”小丑面具后的喉咙费劲气力,才发出一个丑陋的单音节。 “小欧?”女孩的声音表示连自己都不相信这个答案。 那面具没有做出反应。 “我再不认识身材像你这么高挑的男孩了。”女孩似乎已经觉察到这个面具男人并无多少恶意,她本来就是个粗枝大叶的丫头,恐惧感一点点地消失,却没有足够的情感填补心里的空缺,一时也有点不知所措。于是,她想了想,大着胆子问:“我被绑架了吗?” “没,”那面具赶紧窘迫地摇了几下,用一种异常沙哑的声线说道,“只……只是个邀请……” “邀请?没经我同意的邀请?”女孩的问题很尖锐。 那面具赶紧点点头,表示赞同。 “我认不出你的声音,从来没听过,很陌生。”女孩若有所思地问,“我们不认识,对吗?从没见过,或者从没说过话,对吗?” 黑衣男子再次愣在那里,看着对方轻易而直接地冲破了自己的思想阵地。 第31节 “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女孩盯着那张面具看了一会儿,“那为什么邀请我来这里?” “这个房间不美吗?”黑衣男子突然问。 女孩瞟了几眼这明亮的屋子,窗外的黑暗在温暖的灯光中不值一提,巨大的落地窗玻璃的投影上,小丑面具架在一袭黑衣之上,骨肉如柴的身体仿佛骷髅般阴森,残跛的右腿像假肢一般支撑在黑衣之外;女孩惊恐地耸耸肩,声音有些颤抖:“你究竟是谁?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房间?你怎么知道我的梦想?” “这是送给你的。”黑衣男子的声音中有一丝压抑不住的惊喜。 “我不要,不是我的,我不稀罕。”女孩摇摇头,边说着边站起来,“放我走!” “站住!” 女孩被这一声低沉却气势逼人的吼声吓得一颤,但她随即走到黑色的门边,使劲拉拽了一下门把手,然后拍着门大喊:“救命!救命!” 黑衣男子猛地朝前迈了一步,咄咄逼人。 “我警告你,我有男朋友的,他很厉害,他不会饶过你的……”女孩蜷缩在黑色的大门边。 “哈哈哈,真是可笑,你有多久没到他了?15天,还是20天?他失踪了吧?他抛弃你了吧?收起你那脆弱的伪装吧!” “不管怎么样,他都比你好!你这个疯子,你这个大疯子,救命!救命!”女孩继续拍打大门,不停哭喊着。 “钥匙在我身上,”这些尖锐的喊声深深刺进黑衣男子的心,让他面具后面的眉头紧紧皱了一下,“好吧,我们来做一个游戏吧。” “在不知道你是谁之前,我不会跟你做任何游戏。”女孩转过身,冷冷地说道。 “DearG,你应该明白,在这间屋子里,有很多事情根本由不得你选择!”那面具突然变了一副腔调。 “我不!”女孩强硬地说着,突然一转身,躲开黑衣男子朝着落地窗猛地奔过去,她几乎狠狠地撞在窗户上,猛烈地拍着玻璃,惊慌地拼命大喊着,可是窗外浓重的黑色依然如死一般深沉。 “一切都是封死的,DearG,”黑衣男子的左手袖口里突然变出一把明晃晃的尖刀,他那张面具后的脸抽搐了一下,原来跳舞的手指抖动了一下耀眼的刀尖,“对不起,是你把气氛搞砸了!” (三) “她因为违背自己的誓言,被惩罚高举双手对天赎罪,直到鲜血流干。” “索索……索索……呜呜……”DearG无法自拔地哭吼着,“不!不!你放了她,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求求你……” “呵呵,不要忘记游戏的规则,”黑衣男子的两只手指夹着那张卡片甩动了一下,卡片上那些血迹与那张惊恐尖叫的脸模糊成一片,“你要满足我的要求,我要你笑给我看!” “求求你,求求你……”DearG止不住地浑身颤抖着,“我可以发誓,她从没违背过自己的誓言,她没有!呜呜呜……” “她没有?呵呵,她没有?”黑衣男子重复了一遍,声调陡然升高成一个惊悚的质问,“你知不知道她背着你干了什么?你还当她是你最好的朋友?看到她这样,你应该高兴才对,你应该微笑,笑吧,笑吧!她活该接受惩罚,她发誓一生当你的朋友,不会隐瞒你任何事,可她每天都在偷着发短信给你的男人,赤裸裸地勾引他,她告诉过你吗?” “不!你不要说了!我不信,你这个骗子……”DearG疯狂地摇着头,将眼泪甩得四处飞溅。 黑衣男子缓缓地从他的口袋里掏出一个女式手机,塞到女孩的手里,然后冷冷地说:“这个手机是她的,对吧?你自己看看。” DearG颤抖着、哭泣着,那个手机仿佛索索的性命,此刻正攥在自己的手心里;她打开手机的短信功能,在发件箱中,一条条发给自己男友的肉麻短信都没删除,几乎每天晚上都有。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DearG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喃喃自语着,头脑中一片空白。 “你还当她是你最好的朋友?呵呵,誓言这个东西多么可笑!”黑衣男子叫嚣着在女孩面前转来转去,“她每天都在你身边,告诉你那个男人有多么讨厌,鼓励你应该果断分手,你以为那些话都是真心实意?” “不!不!她不会这么做,她不会的。”DearG看着手机发件箱里的一条条短信,摇着头,“这是你编的,都是你编了骗我……” “别再自欺欺人了!DearG。她违背了自己的诺言,她根本不配做你的朋友!DearG,那个冷酷的你哪儿去了?动动你的脑子,想想她的嘴脸……” “求求你,告诉我她在哪儿?把她叫来,当面对质,我才能知道你们谁在作假。”DearG突然一把抓住黑衣男子的胳膊。 “我们正在玩一个游戏,我要你的一个微笑。”那个小丑面具下发出一个冰冷的声音。 “好!好!我笑给你看,我笑给你看!”DearG脸冲着那小丑面具,尽量裂开嘴角,做出一个无比哀怨而勉强的瞬间消失的笑脸,然后,还特地勉强地重复了一下,接着,她几乎像精神失常一般的念叨着,“告诉我,她在哪儿,我要找她问清楚,我要找她问清楚!索索究竟在哪儿?” “她在哪儿并不重要!”黑衣男子左手中的尖刀晃了一下,冰冷地说道,“我猜,她身上的鲜血已经不多了。” 第32节 (四) 呵呵,她在哪儿,真的并不重要。 你们不要说我正在学《电锯惊魂》,与其说我是Jigsaw老爷子的忠实粉丝,不如说我是阿曼达的门徒。③ 你一定想象不到索索睁开眼睛第一下看到我时的吃惊与可怜,她像条母狗一样地哀求我、讨好我、赞美我,呵呵,多么可笑,像我这样一副佝偻的身躯、小丑的面孔、残破的喉咙,那些赞美的词汇落在哪儿,哪儿就是一片鸡皮疙瘩,我知道,我根本配不上那些华丽的字眼,我的字典里,从来不知道它们真正的含义。 当我迷晕索索的时候,看着眼前这个女人那张让人厌恶的脸蛋,我真想撕扯烂她的嘴,可是我咬着牙忍住了,有些痛苦,只有慢慢品尝,才能体会到其中那诱人的味道。 于是我脱光她的衣服,给她换上那件她引以为豪的紫色吊带睡衣,不是吗?她在勾引男人时,亲手发了一条短信:“我现在正穿着紫色吊带睡衣,在窗口吹着微风,你能否嗅到我的气息?” 嗯,我的鼻子在她的脖子与脸颊上使劲地嗅了几下,嗅到鼻翼抽搐,却什么都闻不出来。 然后,我把索索固定在墙上,只给她留两条可以活动的胳膊,腋下的尖刀插得恰到好处,不要怀疑我,在严密地计算之后,我拿自己的身体试验了几十次,你看看我腋下的那些刀痕,它们会清晰地告诉你一个道理:无法逃脱! “哦,索索,你怎么了?呵呵。” 我看着这个女孩慢慢地苏醒,疯狂地挣扎,很快耗尽自己的气力,虚伪地赞美,恶毒地诅咒,可怜地哀求…… 还有什么花样?还有什么花样? 我看着这个女孩再也举不起她沉重的胳膊,刚刚下沉一点,腋下就被锋利的刀刃划上一道血口子,随着那杀猪似的叫喊,我凝视着鲜红的血液顺着洁白的墙体流下来,像一幅抽象派的油画。 “亲爱的索索,让我们一起玩一个游戏,可惜,你不是游戏的主角,也不是游戏的配角,你只是一只小白鼠,尽情地愉悦吧。呵呵。” 第33节 (五) “索索!索索!”DearG突然再次站起身,冲向黑色的大门,使劲拍打着哭喊,“救救我!救救我!让我出去,呜呜呜……” “该第二张卡片了。”黑衣男子轻轻咳了一声。 “救我!”DearG痛苦地捂住面颊,浑身颤抖着,声音哆嗦成一团,“救我……” “你觉得现在谁能救你?或许你应该考虑考虑,你自己的处境至少比她要好得多,想想吧,说不定可怜的索索此刻正眼巴巴地看着你,希望你能活着走出这间禁室,去救她呢。”黑衣男子说着,将第一张卡片撕了个粉碎。 “放了她……”DearG哀求似的说道,“我已经满足你的条件了,放了她……” “该第二张卡片了,我说过,卡片中有一个人将决定你能不能走出这间禁室,至于是不是放她们,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黑衣男子摇晃着走到女孩的面前,手指轻蔑地夹住又一张卡片,晃了晃,“难道你就不想关心关心这个人?” 在图片亮出的一瞬间,DearG再次惊恐地愣在那里,完全丧失了一切思考能力。 那张卡片上,一张宽大的桌子边,绑着一个同样惊恐万分的女孩,女孩的面前放着一个滴满红色液体的盘子,她的手臂唯一能接触到的,就是自己的嘴巴;现在,她被死死地固定在那里,无法动弹,而她正张开大嘴咬着自己的胳膊,鲜血正从胳膊的撕裂处流出来,滴落在盘子上。 卡片下面,写着这样一行文字:“她因为贪婪而心口不一,被惩罚活活忍受饥饿直到饿死。” “丁小雨……”DearG像被抽掉了筋骨一般,一屁股坐在地上,再也站不起来。 “呵呵,对啊,丁小雨,”那张小丑面具上红色的眼睛闪烁起熠熠的光芒,红色的大嘴变态地笑出声音,“你看看她,多么癫狂,正在准备吃掉自己罪恶的双手,饥饿、干渴,居然可以让一个人吃掉自己,哈哈。” “不……你这个疯子……”DearG突然感到无比的恶心,再也不敢看那张照片一眼;她张开嘴巴,身体不由自主地做着激烈的呕吐动作,仿佛想将所有内脏都吐出来一般,却只呕吐出了一点奶白色的胃液。 “抱抱我。”小丑面具几乎颤抖着说出这几个字,“这个要求并不过分,我只要一个浅浅的拥抱。” “你这个疯子……”DearG不再看那卡片,那画面却已经无比清晰地印刻在脑海中,她的声音几乎哽咽着吟出了那个名字,“丁小雨……你把丁小雨怎么了?” “抱抱我。”小丑面具哀求着,“这么简单的要求,你每天都抱一个男人,不是吗?” 第34节 to丁铤鼎定及所有人: 感谢你们这么认真的看我的连载,及里面所有的回复。 我的连载本来是个默默无闻的帖子,每天点击率少得可怜,还都是楼上几位经常出现的人物点击的:) 做这个连载实属无奈,出版我小说的公司在宣传上很不重视,对开心网、豆瓣之类的所有新鲜网站,我已经一窍不通(老了,渐渐落伍了)。我只能按照老路子来天涯发发帖,碰碰运气。 很感激就此认识了几位朋友(在此,就不写你们美丽的名字了,免得让人觉得越描越黑),人跟人能相逢,能聊上几句,本来就是件看缘分的事情。这几位能喜欢这个帖子里带来的氛围,能在空闲的时候说上几句,我很珍惜,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才一直更新到今天。不然,我早就放弃更新了。 还要感谢天涯的版主、编辑,我们素未平生,他们能给我的帖子加个小红脸,能把我的帖子放在天涯手机版的首页上,让点击率一夜增长很多。夜某在这里深深地鞠一躬。 说了这么多,意思是要说,整个帖子里几百条回复,我认识的人包括:fancycoffe海琳娜,coffe是我多年的朋友,在小说序言里也写到她的名字,海琳娜是我的师妹,她在天涯貌似也小有名气。再就是我的编辑前几天在这里哭诉了一通。 剩下的所有朋友,都是新认识的。尽管她们中有些人热情洋溢而且充满温暖。我很感激她们的真诚。 我一直都知道网络就是一片浮云,再大的热闹也终会散去。 说不定不用几天时间,这个帖子就会恢复平静,到时候,就剩下聊乌龟与吃饭的几位同志了。 再次谢谢各位。 “你这个疯子,她多么善良!” “善良?哈哈,善良?”听到这个词,那黑衣男子突然尖笑了两声,将第二张卡片再次撕个粉碎,“她也可以称之为善良?表面上看,她温柔,她善良,她关心你、照顾你,事无巨细地帮你,可实际上呢?是谁在拥挤的楼梯上从背后推了你一把,让你滚下楼梯?是谁在你的报名表上捣了鬼,让你无法正常参加考试?是谁在到处张贴恶心的小道消息,让你名誉扫地?……” “不!你不要再说了,我不会听你的一派胡言!”DearG双手捂住自己的耳朵,猛烈地摇着头表示拒绝。 “是她!都是她!”那黑衣男子激动地说着,“她嫉妒你在钢琴上的才华,她嫉妒你美丽的容貌,她嫉妒你有那么多追求者,她嫉妒你的一切!她贪婪地想要取代你,取代你的一切!” “不!不……呜呜呜……” “我替你惩罚了她,你难道不应该谢谢我?”黑衣男子的肩膀瞬间抖动了一下,他那小丑面具下面的脸孔此刻不知道是怎样一副复杂的表情,“一个贪婪的人,又怎么能抵抗住饥饿?她连自己都能吃掉,又怎么可能在乎你?” “你这个疯子,呜呜呜……你这个疯子!” “抱抱我。”黑衣男子再次恳求道,“你能不厌其烦地拥抱一个人,在街角,在公园,在天台,在电影院……哪怕那个人已经无比厌恶你的拥抱,一次又一次地推开你,你依然不断地抱着他,为什么就不能拥抱我?我只要一个淡淡的拥抱,就一下,哪怕只有一秒钟也好。” DearG突然惊醒似的盯着那个黑衣男子,她愣愣地站在那里,双眼紧紧盯着那张小丑面具,然后慢慢地走了过去,低声道:“好,我答应你。” 黑衣男子一下子有些不知所措,仿佛一个孩子面对即将得到心爱礼物似的迫切与期待,这表情洋溢在他面具后面那张饥渴的脸上,可他又感到不可相信,于是不停叮嘱自己要冷静,要冷静,要冷静! DearG走到黑衣男子的身边,轻轻地搂了一下那个修长的身躯;那黑衣男子无比陶醉地沉吟了一声;而就在此时,DearG猛地抬手抓向黑衣男子的小丑面具! 几乎是同时,黑衣男子下意识地一躲,DearG的手一下子打在他那脆弱的脸上,空气里响起了清脆的一声,“啪!” DearG指着这个男子大喊:“你这个疯子,你究竟是谁!” 第35节 to月半口米可以考虑让你加入批评团了,我的批评团里都是些思路奇怪的人,比如咖啡,哈哈…… to浮云哪浮云嫩说的很准啊。细腻谈不上,敏感百分百。狗仔队出身,眼睛比较贼,能看到一般人不太在意的各种细节。 to小童和小华离完美差的太远,谢谢支持。 toiceangelsigh上课不能这样啊……我的风格很多,不太想现在就固定某个特殊的套路,所以,咳咳……俺尽量以后写的满足你 第36节 (六) 是啊,我究竟是谁? 将丁小雨固定在那张桌子旁边的时候,我站在她的背后,深深地捂住自己的脸,问了自己同样的问题:“我究竟是谁?” 你看丁小雨那乌黑的长发,那窈窕的身材,如果她不说话,如果她就那样坐着,该是多么像你! 为什么我会为一个女人做这么多,甚至宁愿牺牲掉另外一个与她如此相似的女人? 或许这就是宿命。 谁爱谁,谁不爱谁;谁伤害了谁,谁又安慰了谁?我们都是谁?我们都是谁的谁?…… 这样饶舌的问题可以问出很多,但是没有意义,这个世界上,只有少数几件事可以谈得上意义,而我确切知道的,只有生存与死亡。 当丁小雨被囚禁之后,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手段才能让她变得贪婪,直到最后才想起“饥饿”,一个人只有濒临死亡,才能爆发所有邪恶的本性。 你们不知道这个女孩有多坚强,坚强得让我想要哭泣;我眼睁睁地看着她由反抗到放弃,在时间一秒一秒流逝的过程中,她吞咽着自己的口水,吞咽着自己的良心,吞咽着自己的意志,直到一切都被消化了。 丁小雨咬自己胳膊的时候,既没有哭,也没有犹豫,甚至没有皱一下眉头,她第一口咬下去,胳膊上的鲜血就涌了出来;于是,时间仿佛一下子凝固了一样,我跟丁小雨的眼睛结结实实地对在一起,就再也没有移开,这是一场无声的战争,她希望击溃我,用眼神挽救自己的生命。 可惜她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该用自己的怜悯获得我的同情,还是用自己的凶狠逼得我变懦弱,或者用自己的绝望换取我的慌乱? “你不直接杀我,想要这么折磨我?我告诉你,那我就选择死。”丁小雨终于忍不住开了口,她的鲜血从伤口处汩汩流出,滴落在地板上,嘴唇已经开始泛白。 可是,在她看我的眼神中,却流露出另一种东西,很遗憾,我猜透了那是什么。 “丁小雨,咬胳膊是不是太傻了,如果你真的想死,为什么不咬自己的舌头?”我忍不住问了一句。说着,我起身,从外面把门永远地关上。 丁小雨,你以为我要玩弄你,就不会让你轻易地死,你以为咬伤自己,我一定会去制止你,那时候,你就可以拼尽全力争取哪怕只有一丝一毫的希望。 可是你错了。 人最大的贪婪,就是只想生存,不想死亡。 你只是一只小白鼠。我什么都不在乎。 第37节 to丁铤鼎定: 首先很感谢你一次次的质疑,给了我一个表达自己想法的机会。 这本书的实体书在2010年9月已经上市,我是10月初开始发的贴,我从一开始就没有避讳,这是一次宣传。 实际上,从2008年底开始,我固执地关掉了所有网上的博客,再也没有在网络上发表任何的作品。 我曾经一直固执地坚持,那些只喜欢看电子版的人,都不是真的喜欢书的人,只是些看热闹的人,只有那些买书的人,才有可能是真的爱书的人。 因此,我一直坚持着自己的理念,为那些买书的写作,所以我写的很慢很慢,不想他们花的钱是重复的。 我当过两年图书编辑,鬼吹灯的运作中有很多急功近利的成分,我很不喜欢。 可是自从这次在天涯连载之后,我收到一些朋友的小纸条,思想也受到一些冲击。 我知道了,有些朋友所在的地方是小城市小县城,手机、网络都有,书店里却买不到,当当卓越各种快递也送不到,我以前从来没考虑过他们的感受。 我也知道了,电子书的各种软件、硬件设备正在日新月异的发展,或许未来某一天,为了节约纸张,全国所有的学校都用电子书教课也说不准。 或许电子书跟实体书的关系,有一天会发展成火柴跟打火机的关系…… 这些思想冲击着我,我也不太清楚接下来该怎么做。容我想想。 关于“黑金魔头”系列,实体书已经出版的是一个完整的故事,但它还有很多故事可以继续写。 我现在以它为内容正在筹划写一个新的中篇,天涯连载能受到这么多支持,我很惊讶。 我很害怕,新写的部分不是锦上添花,而变成狗尾续貂。 (七) “你离我远点!” 黑衣男子佝偻而削瘦的身体唰的后退一步,几乎摔倒,同时左手中锋利的尖刀再次颤抖着举起,一下指向女孩:“别过来!你离我远点,你离我远点!”他一边说着,一边用右手的手背勉强整理了一下脸上的小丑面具。 “你这个疯子,你究竟是谁!”DearG双眼的泪迹慢慢变干,她怒吼着,气势汹汹地向前逼近。 黑衣男子伸出的刀尖哆嗦着指向她的脸,残跛的脚带动着身体不住地朝后退;落地窗上,他们两个人的影子烙印着,一黑一白,好像两个鬼影。 DearG再次伸手试图抓那个小丑面具,再次落空,她瞪着眼睛继续向前:“你捅我吧!你不是拿着刀吗?捅我吧!捅我吧!” “砰!”黑衣男子猛退一步,狠狠地撞在钢琴上,发出轰轰的一声;他那小丑面具后面的双眼突然露出一种凶狠的杀光,拿着刀的手立刻停止颤抖,另外一只手从口袋中再次掏出一张卡片,嘴唇间硬硬挤出几个字:“你以为我不敢吗!” 看到照片的那一瞬间,DearG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所有勇气顿时灰飞烟灭,她猛然感觉到自己的双腿好像被电击一般剧烈地抖动起来,努力支撑了几秒钟,还是“咚”地一声跪在地上。 卡片上,一个年轻的男孩被吊在那里,脑袋耷拉着,双眼几乎要瞪出眼眶;他张大着嘴,不知道是在痛哭还是怒吼,面颊上到处是血淋淋的斑点;而他裸露的皮肤上,处处是已经被腐蚀成肉红色的血斑,或大或小,血斑的边缘仿佛正在燃烧,看上去即将连成一片;是的,他的皮肤正在被吞噬…… 卡片下面,清楚地写着:“他因为卑鄙地伪装自己,而被惩罚承受焚皮之刑!” DearG浑身哆嗦着,什么都说不出来,她突然感到一种彻骨的寒冷,袭遍自己的全身,这种感觉从未有过,或许即将有机会体验,叫做:死亡。 “小欧,对吧?”小丑面具后面的声音恢复了开始时的平静,他再次抢回主动,“盐酸的浓度恰到好处,皮肤一点点地被焚蚀,如果没有惨叫,或许能听到滋滋的声音,可惜,他的叫声太惨了……” “不!别说了,求你了……” “皮肤慢慢地冒着微不足道的烟,焚烧,呵呵,直到连成一片,红彤彤的颜色,呵呵。”面具后面那个苍白的笑声中透出一种绝望的呻吟。 “呜呜呜。”DearG的泪水再次止不住地流下来。 “你怎么不为他辩解什么?”黑衣男子围着跪在地上的女孩迈着步子,他的语调逐渐变成强烈地质问,“他明明知道你有男朋友,却依然不择手段地追求你,你为什么不拒绝他?你明明知道他在不停地对你说谎,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向他妥协?那些无耻的谎言就那么美丽动人?你这个虚伪的傻女人!” 第38节 “呜呜呜……” “你看看,你看看!”黑衣男子突然俯下身子,把那张卡片伸在DearG的脸前,狠狠地甩了甩,然后边撕成碎片边说,“你知道他在喊什么?他在喊,他错了,他是王八蛋,他根本就不喜欢你,从来都没有爱过你!他说他就想玩弄你然后再把你甩掉!为什么?为什么连这样的败类,你也不忍心拒绝?” “求求你,放我走吧,呜呜呜。”DearG精疲力竭地喃喃道,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像被抽干了一般,再也没有勇气,再也没有力量,连求生的欲望都即将消逝。 “站起来!站起来!”黑衣男子愤愤地命令着。 DearG跪着,痛苦地摇着头。 黑衣男子将刀子换到左手上,右手硬硬地拉扯起她来,胳膊架在她的胳肢窝下,一瘸一拐地将她生生拽到落地窗边。 外面,浓黑的夜空融入了一点深深的紫色,最深的黑夜已经过去了,终究会出现的光明,是不是生的希望? DearG双腿瘫软地站在窗边,看着外面黑洞洞的高楼,没有希望,落地窗都是封死的,窗外的高楼也不会看到她的呼喊。 “你不是一直希望这样么?”黑衣男子从背后搂住DearG,长发淡淡的清香撩拨在他的鼻翼,让他禁不住沉醉,小丑面具上那只蓝色的眼睛流露出一种忧郁的神情,“这是你的梦,明亮的屋子,宽大的落地窗,古典的钢琴,有人搂着你,站在窗边,等待黎明,等待日出……” “但不是跟你。”DearG的身体无力反抗那男子,只是软绵绵地说出这几个字。 “你不怕我就这样杀掉你?”黑衣男子的手抬起来,把尖刀横在DearG的脖子前。 落地窗上,女孩脖子前的刀片反射着刺眼的光。 “如果你想折磨我让我痛苦到死,你已经成功了,”DearG冷冷地说,“不管你是谁,不管你有多爱我,那都是假的,没有一个男人会让自己心爱的女人遭受这样的痛苦。” 黑衣男子搂着她的右手臂像是折断一般,陡然垂下来,他像僵尸一般,动作麻痹地后退一步,掏出第四张卡片:“那他算什么?” DearG看了一眼窗玻璃上的反光,一种五雷轰顶的崩溃感顺便从头颅上狠狠砸下,咯噔一下,她疯了似的转过身来,然后双眼猛地一黑,唰的朝后倒去,脑壳重重地砸在落地窗上。 第39节 (八) 看到了吗? 你不会恐惧,也不会忧伤。 晶莹透亮的巨大冰块里,一个肤色苍白的男孩静静地躺在里面,双眼紧紧地闭着,沉沉地睡去,那么安详;你看他微紫的嘴唇,什么都不说;双手十指交叉在胸前,没有挣扎,没有痛苦。 他的身体慢慢停止抖动,他的血液慢慢停止流淌,他的心脏已经被冻死,他的尸体凝结在冰块里,得到永生,或者说,他永世不得安生! 黑衣男子的手指夹着那张卡片,卡片下面写着:“他因为冷酷地蹂躏一个女孩炙热的爱心,而被惩罚永世封禁在冰块之中。” DearG坐在地上,后背倚着落地窗,头骨因为磕碰,此刻疼痛欲裂;在空白了几秒钟之后,她看到黑衣男子手里那把低垂的尖刀,于是想到了死,她觉得自己心中全部生存的意义已经荡然无存,可对死亡的向往却没有强烈到能让她站起来;突然,她不知道从哪儿来了一股力量,硬硬抬起头,盯住那张诡异的小丑面具。 “阿涩……”DearG的声音冰冷得没有丝毫感情,“他在哪儿?” “他失踪了,不是吗?呵呵” “不!不!我们只是吵架了,他会回来的,每次都这样,他会回来的,”DearG恶狠狠的命令着,绝望地摇着头,“他在哪儿?你告诉我他在哪儿?” “他不再爱你,你却依然疯狂地爱他,这就是爱情?我搞不懂。”面具后面的声音苦涩地说着,“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他不再爱你了,不再接受你的拥抱,不再接受你的亲吻,他甚至不打招呼就抛弃了你,30天了,你去了所有他可能出现的角落,但是找到他了么?他永远都不会再回到你身边了,你为什么还痴傻地爱他?告诉我!” “因为他是我男人,这辈子都是,只有他才有资格叫我DearG!”DearG一字一顿地问道,“他死了,对么?” “或许吧,他不再感到冰冷,他的睫毛上都已经结了冻霜。”黑衣男子居然坦诚地点点头,然后反问道,“你看看自己眼中那可悲的神色,为什么现在这么渴望死亡,难道就因为自己心爱的人已经死去?你知不知道,我从来都没想杀掉你。” “窗户是封死的,门也是。”DearG的体内爆发出一种惊人的冷静,精神崩溃前最后的一丝冷静,“这个游戏从一开始就意味着死。” “我说了,钥匙在我身上,五张卡片中的一张,会决定你还能不能活着走出这个房间。” “可是我的男人已经死了!” “呵呵,可是现在你的那三个朋友有可能还活着,你还有大把的机会活着走出这间禁室,去拯救他们,但这一切已经不重要了,对吗?这就是爱情,对吗?”黑衣男子说着,幽幽地转过身,“其实我从来都明白,这就是爱情。” to月半口米昨天你的留言像个哲人,今儿又改诗人了,明天来篇散文不? to银银银耳我很难有出那种系列的计划,因为我始终觉得构思一个那么庞大的故事而不跟别人重复又不跟自己重复,是件非常难的事。我曾经看过某人写的一套书,一本又一本,当时是为了工作,不得不看,我觉得每本书里的打斗场面几乎都是一模一样的。在我看来,真是毫无意义。 to挑天娃有时间来网上看看吧,很多人的留言更有趣味…… to幻灵_紫我也这么希望…… to无肤女你是这帖子里90后的瓢把子了,人少了我找你试问…… to丁铤鼎定 无论比销量还是名气,我都不过是个边缘人物。我很清楚自己的位置。 我的第一本写于06年,第二本出版已经是10年的事,这期间漫长的时间里,地震的时候有出版商约我写地震,闹海盗的时候有出版商约我写海盗,医疗事故的时候有出版商约我写医疗内幕……………… 如果我写作只为了出名,我可能早就出五六本书了。 这漫长的时间里,我只保证了一件事,就是我写的所有作品,都是黑色的忧郁的小众的带着最明显夜先生特质的小说。仅此而已。 第40节 他缓缓地迈着步子,一下一下地走到钢琴前,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坐在板凳的右边,拿着刀的左手将那把明晃晃的尖刀放在自己的左腿边;他轻轻舔舐了一下刚才割伤的食指,将上面干涸的血痂弄掉,然后掀开琴盖,十只布满伤痕的修长的手指轻轻地落在琴键上,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停顿了几秒钟之后,右手食指突然按动下去,敲响一个音符,那音符在沉寂的空气中陡然爆炸,让女孩的心脏像被针扎一般哆嗦了一下。 “过来吧,帮我弹一曲《死亡爱情书》。”黑衣男子冲着女孩转过头去,哀求着。 DearG依然瘫坐在落地窗前,摇摇头。 “那好吧。”黑衣男子再次轻叹着,双手十指重新放在琴键上。 灯下,尖刀突然反射出一片耀眼的光。 那领舞的食指在琴键上轻柔地抬起,犹豫了很久才缓慢落下;第一个音符一旦发出,后面的音符就像割裂的伤口处的血滴,喷溅而出;整个房间立刻被忧伤的音乐充斥,《死亡爱情书》,究竟是哀叹已经死亡的爱情,还是哭诉爱情的死亡? DearG突然缓缓地站起来,她的眼睛里,一颗豆大的泪珠酝酿了很久,终于沿着面颊轻轻地滑落;那泪痕恰到好处地割裂了整个白嫩的脸庞,一半是痛苦,一半是绝望。 黑衣男子的十指舞动着,耳朵浸淫在痛苦的音符里无法自拔,小丑面具下的双眼紧紧闭着,此刻已是泪流满面;他怎能听不到女孩的脚步临近?他怎能感受不到女孩的杀气逼人?可他根本不在乎。 唰的一声! DearG站在黑衣男子的身旁,双手紧紧攥住那把明晃晃的尖刀;小丑面具向右转过头来,十只手指却依然在黑白交错的琴键上跳动着,哀婉的音乐在此时陡然加速;面具上那红蓝两色的眼睛已经失去所有的神采,带着某种满足的意味迎接着最终时刻的到来;面具后面,那双依然滴着泪珠的眼眸中泛出一种告别的味道。 “啊……” DearG攥着尖刀的双手向前狠狠地捅去,她的双眼死盯着刀尖,快速而疯狂地插入那个男人的左胸腔;一声闷响从男子的喉咙里急切地发出,同时他痛苦张开的嘴边已经喷出浓稠的红色鲜血,那血滴成片成片地喷出来,飞溅在他们的手臂上、衣服上,坠落在地板上。 黑衣男子身体僵硬地停顿着,他的右手在琴键上摩擦出一片杂乱的音符后,哆嗦着伸向空中,抓在女孩颤抖的手臂上;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死死抓住那柔嫩的手臂,不知道是想站起来,还是想将女孩拉入自己怀中;突然,他重重地低下头,那张小丑面具死死朝前倾倒过来。 黑衣男子在他临死之前,发出了最后的两个音节:“呵呵……” 今儿第二更,出门去了……晚上回来早不了,就不更了。今儿到此为止啦…… 提前预告,《禁室》接近尾声了,这篇更完了,贴一篇我写的口味比较清淡的小短文,算不得小说,很意识流。从未在任何地方发表或登录,算是这里的独享了。 还会贴我整个小说出版的实体书的序言,我一直坚持着自己给自己写序。 to嘘竹堂刚封你福娃,你就逃课…… to慕念夕也不是很可惜吧,哈哈,这种爱意,很多人根本承受不了。 to幻灵_紫我是不相信那样的人存在的……怎么可能没有负担。 to月半口米我一直很想写童话,可惜我一直做不到。我很羡慕那些做梦能梦到童话的人。我的梦中,充满了焦虑、黑暗与暴力。 第41节 (九) 第五张卡片。 一个满脸血斑的男子安宁地睁着双眼,他一袭黑衣,身边放着一个诡异的小丑面具。 卡片下面写着一行字:他因为不择手段地控制自己心爱的女人,而被惩罚死在最心爱的女人手中。 (十) DearG: 准备这张卡片与这封信时,其实我很难受。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想我已经死了,不知道我摆拍的照片与实际死亡的场面,是不是一致?或许此刻你已经摘下了我的小丑面具,亲爱的,有没有吓到你?你还认得出我吗? 是的,我是阿涩,永远爱你的阿涩,可是我把一切都搞砸了。 两个月前,当无意间撞见那个该死的小欧追求你时,我就已经疯了。我无法控制的嫉妒,无法控制自己失控的情绪,哪怕你一次又一次地说,你只爱我一个人。 我曾经试图引诱一下索索——这个一直暗恋并勾引我的女人——用来报复你,可是我做不到。我那么爱你,没有任何女人可以替代,于是我只有报复他,那个该死的小欧。 所以一个月前,趁着你被丁小雨推下楼梯去医院简单住院的那几天,我去找小欧。我要惩罚他,给他点颜色瞧瞧,可没想到,就在我给他全身浇满盐酸看着他皮肤开始腐烂的时候,他居然挣扎开我的绳索。 他踢我,殴打我,拿着刀子刺我的身体;我倒在地上,双手不停地遮挡着身体,可是右腿已经让他踢断,右手也被戳了很多刀;更糟糕的是,他拿起那瓶盐酸给我迎头浇下,不但焚毁了我的脸皮,还烧坏了我的声带;我迫不得己地随便抓起一个东西狠狠朝他刺去,那是一把刀,他死了;我却彻底变成了一个魔鬼,一个瘸腿的被毁容的声音扭曲的魔鬼。 自从看到地上趴着的那个人再也不能动,看着那摊鲜血慢慢地洇出,流到自己的脚下,看着自己手中的刀直直地坠落在地上,看着镜中的自己再也无法辨认,我觉得自己身体里的一切都改变了。 有人告诉我,犯错误的代价是只能承受,不能弥补。弥补,意味着将以一个错误代替另一个错误,只会一错再错。 在杀了小欧之后,我是不是该马上通知警察,让他们将我绳之以法?我是不是该接受被一颗子弹结束自己生命的事实,来承受一个人被我杀死的错误的惩罚? 可我没有那样做。 我已经走上了一条错误的道路,不能回头,也不想回头;我害怕你知道我杀了人之后就会离开,我害怕失去你,更不想让任何人占有你,如果非要以我的死亡作为一切的结束,我知道一种更美妙的死法:没错,那就是与你死在一起。 所以,我想到了这样一个美妙的游戏,“卡片”的游戏。为了这个夜晚的一切,我筹划了那么多,终于可以满足你的心愿,一间明亮的屋子,一架古典的钢琴;我将小欧的尸体藏在冰柜里,然后戴着一张已经毁容的脸,去惩罚那些对你不好的人,可惜我的腿已经残疾,唯一能制服的,只剩下两个女人:索索与丁小雨。 我将被冷冻在冰柜中的小欧的脸拍下照片,修图修成了自己的脸——自己那张曾经完好无损的脸;那张脸因为强烈的嫉妒,的确已经死去,他不再接受你的拥抱、你的亲吻,他甚至无法正视你的眼睛;只有戴上面具,我才又变成我自己,变成那个永远爱你的阿涩。 我跟你说,五张卡片上有一个人决定着你能不能活下去。其实我多么想,那决定权是第五个人,那个现在的“我”,那个虽然失去了脸皮却依然爱你的“我”;我多想你可以安静地听我亲口给你讲述这一切,可你却选择了第四个,一个曾经爱你但是已经开始伤害你的“我”。 其实,我早就知道这一切的答案,因为我是那么地了解你,那么地爱你,你也是如此;在设计好这个游戏的时候,我就已经抱着必死的决心,从那一刻起,无论是我,还是索索或者丁小雨,甚至还包括你,我们都成了这个游戏中的小白鼠,各自做着属于自己的部分,我为了死在你的身边,索索和丁小雨不过是激怒你的一种手段,仅此而已。 或许,这就是爱情的真正魔力,每个人都会为那个自己正在疯狂爱着的人赴汤蹈火。 “我”爱你,你也爱“我”。 写下这封信的时候,我正坐在小欧的尸体旁边,端详着他冰冷的脸,不断蒸发的冰气一点点散去,巨大的冰块晶莹透亮,他的整个身体都包裹在那其中,脸色在冰块里显得略微有点苍白。 自从杀死小欧的那天起,我已经整整20天没吃过什么像样的东西,现在的我不光面容恐怖,而且身体残疾、骨瘦如柴,恐怕你再也不会认识我了。 我静静地坐在他身旁,却感到惴惴不安,此刻的我多么希望自己可以像他一样,就这么安静地躺着,再也醒不来,可是我做不到,因为我还活着。看着他闭合的双眼,我心怀忐忑地问自己:我究竟会不会有一天跟他一样,睡得那么安详? 永远都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那个天气晴朗的早晨,阳光温暖地洒在你身上,你的手指在琴键上舞动,那首悲伤的乐曲,叫《死亡爱情书》。 我死了。 你以为一切都结束了吗? 永远爱你的阿涩 第42节 尾声 DearG痴傻地坐在钢琴旁,她的身边,到处喷溅着温吞的鲜血;那个黑衣男子蜷缩在她的身边,一动不动。 DearG的手指几次伸向前,却都在小丑面具前停了下来,无论如何,她也没有勇气摘下那个面具,看看那究竟是一张怎样恐怖的面孔。 黑衣男子说,钥匙在自己的身上。于是,DearG解开了他的黑色外衣,却看到这封信。 信的最后附着那第五张卡片,上面那个满脸是伤痕的苍白的脸是那么陌生,又那么熟悉,那双忧郁的眼睛让人无比怜爱。 DearG神志恍惚地愣在那里,身体一个声音反复地回响:我杀掉了自己最爱的人? 这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 DearG再次蹲下,手摸着阿涩的身体;他左胸腔处不断朝外溢出的鲜血流满整个脖子,洇在地板上,身体却还有微微的温热。 这个浑身白衣已经被红色染成血衣的女孩,精神已经完全崩溃,她跪在鲜血里,看着眼前这个蜷缩的胸口插着尖刀的男子,看着他脸上那个小丑的面具,看着他手中那张被毁容的面孔的照片。 这真是我最爱的男人? DearG缓缓地站起身,默默地走到窗边,她深深地吸一口气,转过头来,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再次看向窗外,心里有个声音坚定地念起来: 阿涩,你以为你能控制得了我吗?你以为我爱你,就该对你言听计从?当读完你的遗书的一刹那,我突然明白,杀一个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心中的孽障永远不死!永别了,不过我要告诉你,我一定会活着走出这个禁室! 想着,她幽幽地转过身,地上散乱着各种碎卡片,无法拼凑,每一张都是一块残缺的尖叫的脸。 钥匙在哪儿? DearG突然看见,阿涩那被鲜血浸泡的脖子上,隐隐约约有点银色的反光;她走到他的身边,再次蹲下,手指伸过去,在还带着一点温度的血浆里摸索,捏出一条银色的沾满血迹的项链,是的,上面挂着一把银色的钥匙。 女孩就这样俯下身子,双手伸到阿涩的脖子后面,去解开那项链的锁扣;那张小丑面具第一次离她如此接近,那两只红蓝色的眼睛仿佛正在凝视着她,对她说:别害怕,别害怕。 沾满血浆的手拙笨而颤抖着将锁扣解开,DearG捏住那把银色的钥匙,在自己的衣服上蹭掉血迹;她根本不知道是谁在自己体内操控着自己,做出这一切的举动;她静静地走到门边,身后留下了一串凝重的血脚印。 银色的钥匙插进门锁里,轻轻地转动,微微地咔嚓一声,黑色的门被轻轻地打开。 你猜,里面是什么? 里面是一口水晶玻璃做的棺材。棺材上面放着一张照片,是她自己坐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温暖阳光洒在自己的身上,自己的手指正在钢琴琴键上弹奏,哦,《死亡爱情书》。 DearG,你以为一切都结束了吗?你因为杀掉自己最爱的人,被惩罚孤独地与钢琴为伴,直到死去…… 注释: ① 本文是我在上海完成的最后一个短篇小说。30楼是我当时住的楼层。 ② 本文在杂志发表时,女主人公名字叫DEARQ,现在改为DEARG,不管QG,现实中都是同一个人。 ③ Jigsaw、阿曼达均是电影《电锯惊魂》中的人物。Jigsaw崇尚以严酷的惩罚让人反省生命的真谛,给每个人重新生存的机会;他的徒弟阿曼达却觉得师傅的理论都是胡扯,死亡是某些人罪有应得的惩罚。 to嘘竹堂你想象力太丰富了吧……不对啊,你养的不都是野猫么?归顺了么? to月半口米 只有你一直等着……我的错,有点事耽误了,发的晚了,耽误您老人家晚安了…… 明儿发一篇,几乎是跟《禁室》写在同一个星期,同一个地方,因为风格也几乎相同的小短篇。 我之所以不想高产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我觉得任何一个创作者在同一个时间段所表达出来的东西总有太高的相似性。 各位晚安了 第43节 to无肤女在上海待过一年半。不过,我不太喜欢上海的气候。呵呵。而且我赶上了上海最热的夏天和最冷的冬天。 to慕念夕我突然在想,你这名字跟某位叫刘念夕的童鞋是啥关系…… to月半口米嘘竹堂 我始终坚持人性本恶的观点,但是这并不等于坚持所有人都是坏人。 我只是坚持,所有人都会在触及到人性选择的时候,选择利于自己的选项,选择恶的选项。 所以,我的小说里,几乎不存在彻头彻尾的坏人。他们中选择作恶的,都是因为在某些人性的选择做出了恶的选择,仅此而已。 冯小刚说,他乐于在自己的电影中,呈现人性的爱与温暖。 其实有时候,我也很希望这样……可通常,我做不到。我只会选择朝对立的方向走。 死海——献给DearG 他蹲在墙角。身边是冷冷的风。 她站在他的对面。身边是飘摆的蓝色荷叶裙。 凌晨五点。 没有阳光,没有喧嚣,没有人,没有时间,没有诱惑。 凝聚了许久的露珠在绿色树叶的边缘,做着最后的挣扎。 它不想落。 他不想走。 她不想留。 他们什么都不想。 他们又什么都想。 “都结束了,不是吗?” 风吹乱了她的头发,那发丝摩擦在脸上,没有幸福的快乐,只有无奈的忧愁。 他不说话。 他蹲在那里,好像一只秋后的蟋蟀。 风也吹乱了他的长发,那发梢撩动着面颊,说不出一个答案。 “天哪……” 她很想哭,但是哭不出来。 他搂着自己的肩膀,那些曾经弹拨琴弦的手指,现在敲打着自己的肩头。那里,是他自己的锁骨,坚硬而脆弱的支柱。 他微微地敲打那里,让那些她的舌尖曾经留下的美丽气息,跳动起来。 他微微地敲打那里,让那些跳动起来的气息,飞舞在空气里。 他微微地敲打那里,让空气飘散到她的身旁。 他多么渴望,她还记得那些气息。 穿过你的骨头的我的吻。 她皱了皱眉头,什么都没闻到。 “你还记不记得那个地方?” 他恳求她。 他们坐在车里。 她扭动着钥匙,听马达的歌唱,是死亡金属的音色。 树开始朝后飞驰,房子逃离得更快,还有那些呼啸而去的风声,好像过往的时间。 她看着他。 他的额头,枕着车窗玻璃。 于是,他突然感到温暖,每次都这样。 于是,她感到自己的温度被一点点抽走,每次都这样。 那个红灯恰到好处。 那个弯角绿意正浓。 那些花儿依然盛开。 那些快乐,在风中还没有来得及飘散。 他以为那是希望。 她在那里看着红色的圆圈发呆。 倒计时开始 15……14……13…… 他闭上眼睛,好像重复着过去的快乐。 他用自己的睫毛,感受着那微不足道的希望。 10……9……8…… 他的手指绕过自己的膝盖,敲打锁骨。 穿过我的骨头的你的吻。 你可曾闻到那气息? 5……4……3…… 她突然转动车轮。 毫无预兆。毫无预兆。 连她自己都吃惊。 无法回头的方向。 陌生的前面。 他惊恐地张着嘴巴,惯性让脑袋歪向车窗外,那些逝去的影子,一个没牙的老者坐在梧桐树下,不笑也不哭。 我们啊,看着别人的伤感离开。 看他们外表盛开。 明天却已经枯萎衰败。 然后微笑着走过来。 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陌生的世界。通向同一个结局。 他的泪只流了一滴。 她仅仅嘴角在抽泣。 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她这么想,然后将那抽泣硬硬地咽下。 他也这么想,然后摸了摸自己的口袋。 你可曾见过那样一片海? 凌晨6点的空气,浓雾弥漫的远方,没有阳光的海面,浑浑噩噩的波浪。 风声中瑟瑟的气息,没有谁在挥手,没有谁的泪水。 还记得吗?我们第一次站在这里,究竟是谁的温暖,那么炙热。 他们站在泥沙里。 他朝前走两步。 她跟着走三步。 她依然在他的身后,甚至不知道要走到哪里。 海在面前,越来越近,像死去一般,沙沙的叹息。 海浪里有一个声音在回荡—— 我要这里,永远只属于我们两个人,永远…… 他停下了。 她还在朝前走。 她的心里突然想起了那首歌。 我要我们在一起。 哎呦……哎呦……哎呦……哎呦…… 她想哭,可还是哭不出来。 他从背后搂住她。就像以前一样。 她没有拒绝,只感到自己仅存的一点温度被吸干了。 他依然那么高,胸膛依然那么厚。 她躲在里面,开始颤抖,止不住地颤抖,嘴唇与牙齿,一次次的撞击。 每次看到这海,她都不由自主地沉沦,反复,反复,反复。 “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要离开,一次又一次……” 他喃喃地问。 她醒了。 那仅有的一点刚刚产生的朦胧的回心转意,被一粒落进宁静水潭的小石子打碎。 她咬住嘴唇,停止那颤抖。 她耸了耸肩膀,想挣脱开那结实的拥抱。 他搂得死死的。 “我不爱你的爱。从不!” 她说。 他死了。 生死的边缘,只是一片海。 空空荡荡。 可笑的,不仅仅是梦想,还有生活。 他感到自己已经死了。 死得很干脆。 行尸走肉。 第44节 “你感到这海在抚摸你吗?”他的手指在她的锁骨上轻轻啜泣。 他的手掌宽度,恰好等于她咽喉的直径。 他的一只手勒住她的小腹,另一只手捏住她的气管。 “放开我……”她仰着头,点着脚尖,紧张而不安地请求,“你弄疼我了。” “什么?”他漠不关心地看着眼前,看着眼前那片灰蒙蒙的海,手指狠狠地掐进她的肉皮里。 “唔……咳咳……”她的身体弯成了弓形,脑袋枕在他熟悉的肩膀上,却感觉不到一丝温暖。 她怕极了,却无法挣扎。 她开始泛白的眼球,看着那片模糊而摇晃的天空,既不湛蓝,也不漂白,就好像爱情,永远不会那么单纯。 他不说话,甚至没有呼吸,像一座雕塑。 她的眼皮抖动成一团,那咸湿的液体从眼角一点点地滚落下来,那是泪。那是一种绝望而痛苦的仪式,向所有所有的希望,告别。 “你为什么哭?”他问她。 她无法回答。 她张着嘴,却吸不到气;她努力地扩张着鼻孔,却仅此而已;空壳的躯体里已经没了半点氧气,最后的仁慈,是一个痛快的了断。 “结束吧。”他微微地点着头。 她的舌头开始向外吐出,她的面颊已经泛成酱紫,她的身体在颤抖,像挂在风中的白衬衣。 “总要有一个终点,不是吗?”他的鼻翼再次贴在她的耳根旁,轻轻地嗅着,嗅着;他伸出自己的舌头,舔舐她眼角处的液体,那是一种告别的味道。 他的手指,在一瞬间松弛了。 “呼……”她感到自己的鼻腔猛地抽搐,海边清晨冰凉的湿气像决堤的泪水,涌进自己干瘪的胸腔,肺叶在极度失去后贪婪地索取,血液在身体里肆意地奔腾。 “对不起,我弄疼你了。” 他依然紧紧地搂着她,像以前一样的宠爱着她;他想要揉揉她那被掐紫的咽喉,但却没有;他只是闭上眼睛,感受着自己的两条手指,从她细腻的脖颈的一端,慢慢,慢慢,滑向另外一端。 唰—— 她依然躲在他的怀里,双脚紧紧地绷着,但是够不到地面。她感到起了风,那滋滋的声音,好像冰箱里的冻气,凝固在那里。她睁着眼,那晶莹的眸子,再也合不上了。 是的,他并拢的两条手指之间,夹着一段异常锋利的刀片,划破了她的咽喉。 这里只属于我们。永远。 他依然搂着她,在她的耳边,悄悄地呢喃: 嘘…… 你听,那带血的风声,它多么像我们当初的誓言。 夜先生2008年7月20日凌晨0:21,写于30楼的风雨中 序言还是不贴了吧。序言也很啰嗦,它注定不属于网络这个浮躁的地方…… 贴新小说…… 疯狂的喜鹊 文/夜先生 引子 美国电影明星詹姆斯-迪恩1955年驾驶自己的名牌跑车兜风时死于车祸。他那辆被撞毁的跑车后来被拖到了一个修理厂里,在拆卸过程中,用千斤顶支撑的车突然坠地,砸断了一名修理工的腿;该车发动机被卖给了一名医生,他将发动机安装在了自己的赛车上,这名医生后来开着赛车比赛时死于车祸;另一名购买了迪恩报废汽车方向轴的赛车手,也死于车祸;迪恩汽车的外壳被人用来展览,然而展厅却突发火灾,还有一次,它从展台上跌落,砸碎了一名游客的臀骨。 当捷克首都布拉格的家庭妇女维拉-捷马克发现她的丈夫对她不忠后,她想到了自杀,她从三楼跳了下去,正好落在了一名刚刚从公寓底下走过的男人身上,冲撞力砸死了这名男人,而维拉只受了点轻伤。这个男人正是她已变心的丈夫! 居住在美国阿拉巴马州的多里斯和谢拉姐妹俩都希望到对方家中拜访,给对方一个惊喜。于是她们告别家人,开着汽车从各自家中出发,沿第25公路朝对方家中行驶,然而,就在路中间的某个路段,这对姐妹俩的车子突然碰到一起,姐妹俩同时丧命。① …… 你是不是以为这些巧合只是小说家或者某个三八写手闲着无聊的杜撰?你看了之后是不是只是简单地皮笑肉不笑了几下?或者你还立刻把它们当成经典的笑料熟背下来打算哪天用来勾引哪个小女孩时用用。 其实,你想怎么样都没关系,我只是想问你一句,如果这些事,发生在你头上,你还能笑得出来吗? (一) 时间:2009年10月22日下午3点45分 地点:世界大厦电梯里 “喂,亲爱的。”我站在人行横道上伸了个懒腰,刚刚一个人在世界大厦8楼的电影院里看了场电影《地铁惊魂》,打个电话向我家的母老虎报告一下行踪。 “电影看完了?”我未婚妻的声音异常的冰冷。 “看完了。《地铁惊魂》,结局很一般……” “你为什么又要骗我?”我刚开了个头,就被这个女人无情地打断,她的声音像是要哭了。 “骗你?骗你什么啊?”我很纳闷地问。 “《地铁惊魂》的电影7天前你就在电驴上下完了,3天前就访问过,现在你居然告诉我你是去电影院里看的?” 我目瞪口呆,果然不出所料,她一直都在偷偷检查我的电脑;可这次我真的没撒谎:“在电脑上打开,只是看看有没有字幕,当时瞄了几眼,觉得没兴趣……” “在家跟我看没兴趣,在电影院就会有兴趣?”她咄咄逼人。 “你不能冤枉我啊,我可以把电影内容复述给你听……” “是啊,当然了,”她冷笑道,“你在电脑上都看过了,当然可以复述,还可以复述得栩栩如生呢。” “我有电影票,5号厅5排6座,我现在还攥在手里呢。”我急忙找电影票。 “得了吧,你为了跟别的女人约会,买张电影票才到哪儿?开一个钟点房100块钱,买张电影票才几十?你撒谎的水平真是越来越低。”她简直得了妄想症。 “天啊,你这是怎么了?”我简直百口莫辩,一只手拿着手机,一只手到处摸口袋找电影票,可那该死的电影票到底去哪儿了? “我怎么了?”这个女人终于要哭了,“呜呜……张旗,我们都要结婚了哎,你还在一而再再而三地骗我,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啊?!” “我……我……真没骗你啊。”我摇着头,手心里全是汗。 “你还记不记得,我上次原谅你时怎么说的?”她努力把哭声止住。 “亲爱的,别……”我还没说完,她就接上了。 “我说,你要是再骗我,我一定死给你看!” 第45节 (二) 时间:2009年10月22日下午3点55分 “你等着,我找证明人给我作证。”我喊着。 “张旗,我求你了,你说实话吧,我求你了,别再骗我了。”她的声音快要疯了。 “手机快没电了,我现在回电影院找检票的人员,让她给你打电话,她一定认识我。你等着。” 我挂断电话,疯了似的朝电影院冲去。 “小姐,你还记得我吗?”我一口气冲到电影院检票点,冲着检票员喊着。 “先生,请问你要干什么?” “你还记得不记得我?两个小时之前,我从这里进了5号厅,看的《地铁惊魂》。” “不记得了……”那女的摇摇头。 “我靠,今天下午场一共没几个人,你怎么会不记得?”我有点急眼,“要不你帮我打个电话,证明一下我来看过电影。” “那你的电影票呢?”那女的脸色不悦地问了一句,“没票我怎么证明。” 电影票……电影票…… 我再次仔细又迅速地把全身摸了一遍,突然想起来:“妈的,我想起了,看电影之前我吃口香糖来着,电影开演了,我就顺便把口香糖吐在电影票上,扔地上了。” 说到这里,我像条哈巴狗一样讨好那个检票员:“美女,美女,求你了,电影票我就扔在5号厅5排的座位下面了,你跟我进去一起找,找到我就清白了,我绝对不是为了混电影看,你跟我一起进去……” “电影散场,清洁员已经把地都扫了,你去哪儿找?” “妈的,这下可怎么办?”我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上。 (三) 时间:2009年10月22日下午4点01分 地点:电影院大厅 “林小文,林小文,”我拿着手机的手已经有点哆嗦了,“太好了,幸亏你在,幸亏你在。” “咋了兄弟?”他纳闷地问。 “现在有点事解释不清楚了,我今天下午一个人看电影去了,可是电影票让我吐口香糖扔了,我媳妇逼问我,你给我当个托。”我语无伦次地说道。 “当什么托?” “你就说你在电影院楼下碰见我了,我非拉你一起……额,不行,不行,这样也不能证明我看过电影了,”我赶紧摇着头,“你就说,你……你……天啊,说什么才行!” “你干嘛非要撒谎?”林小文继续问。 “你他妈废什么话啊,”我气急败坏地说道,“你忘了上次我撒谎,她要死要活地站在楼顶上5个小时啊,几次都差点跳下去,这次要是不能把这件事摆平,她真跳楼了,我不死定了?他们家人非杀了我!” “这次是哪件事啊?”林小文突然问。 “什么哪件事?”我一下被问糊涂了。 “你到底怕嫂子啊,还是怕死啊?”林小文的腔调很奇怪。 “你疯了你,你究竟站在哪边?”我哆嗦着质问他。 “你还是说你没看电影吧,说咱俩去玩游戏了,就说刚才是撒谎了。”林小文没理会我,提了个建议。 “对!对!这样也行,这招好久没用了,玩游戏总不至于是要死的罪过……”我纯属有病乱投医。 “张旗!你他妈的究竟刚才干了什么?”电话里突然传出一个疯狂的女人声音,那是我未婚妻宋芹。 天啊,林小文怎么会在她身边? (四) 时间:2009年10月22日下午4点15分 “我来银行取钱,恰好跟嫂子偶遇,刚才的话都是嫂子逼我说的,对不住了,听我一句劝,赶紧来当面赔礼道歉,实话实说吧。”林小文发来一条短信。 怎么会这样? 我脑子一片空白,着急地扒拉着手机中的电话簿,看看还有哪个救星能解决问题。 “莫小贝,你在家呢?”我决定放手一搏,使出七伤拳。 “在呢,咋了?这声音火烧火燎的。”对面那个女声嗲里嗲气的。 “快要崩溃了,我独自来看电影,电影票找不着了,宋芹不信我,要疯了,只有你能帮我了。”我在电影院的等候区坐着,周围一片人以诧异的眼神看着我。 “我哪能帮得了你?”莫小贝迟疑道,“我自己家还不太平呢。” “你现在给宋芹打个电话,就说我手机没电了,就说我们俩一起看的电影,她知道咱俩的关系,多少年的同学了,你老公还在银行上班,比我有钱,比我帅,比我高大威猛,哪点都比我强,宋芹一定不会怀疑的。”撒谎首先就要让自己相信,我编得让自己很满意,“快点,快点,求你了,求你了,下次单位发了奖金,我偷偷留出来给你买化妆品。” “疯了吧你,我可不能干这事,”莫小贝赶紧拒绝,“我今天肚子不舒服,说请假在家,哪儿都不去;我跟我老公刚闹过离婚,你又不是不知道,好不容易勉强压下来,这种时候还添乱。” “亲娘来,要不是被逼到这份上,我至于吗?她手腕上的3道伤疤你又不是没见过,以前割腕还好说,她对自己下手没那么狠,早晚都来得及送医院,流点血身子一虚弱,想干什么也干不成了,只能乖乖听话;可是她现在迷上了跳楼,”我急匆匆地说着,“你知道上一次我站在22楼的楼顶上5个小时是什么滋味吗?” “她跳了不正好,再没人管你了,你爱干嘛干嘛,再也不用天天撒谎了。”莫小贝依然幸灾乐祸。 “宋芹要是跳楼了,我就死定了,他们家人一定杀了我,”我装可怜哀求道,“她手机上你老公的电话早让我删了,没办法找他核实的,他们俩都没什么见面的机会,下次见了这事早过去了。” “那也不行,我不能再撒谎了……” “你不是对你老公撒谎,是对我未婚妻撒谎,怕什么?”我一鼓作气地怂恿她,她知道我现在处在什么困境中,因为我帮她解围过好几次了,“想想我当初怎么帮你的?为了帮你,我连脸都不要了,你忘了?” “那好吧。”杀手锏果然管用,她终于软了,“我就说咱俩看的《地铁惊魂》就行了?幸亏昨天刚在电脑上看过。” 电话扣下,我长吁了一口气,突然,浑身像触电一样抖动起来! 林小文短信说什么了?说他们在银行偶遇!那宋芹该不会是因为公司有什么业务,去银行找莫小贝的老公办事去了吧…… 第46节 (五) 时间:2009年10月22日下午4点18分 地点:距离世界大厦向西200米的马路上 “宋芹,我是小贝啊。” “哦。” “你不要误会啊,是我跟张旗一起看电影呢。” “是么?那让你老公接电话啊,你跟他解释解释吧。” “莫小贝!你这个贱人,你又骗我!你还有什么可说的,闭嘴!闭嘴!闭嘴!你说你肚子疼,在家呆着,我还去给你买药,哈哈,我真是傻啊,像个SB一样被你玩;你赶紧把离婚协议书签了,我现在就回去拿,少他妈跟我废话,闭嘴!闭嘴!闭嘴!……好啊,那你让张旗接电话,证明一下你们俩在一起呢,接啊!接啊!接啊!自己都保不住,还帮别人撒谎,你真是贱到家了!” 张旗,你可把我害惨了! (六) 时间:2009年10月22日下午4点25分 地点:电影院大厅 “小贝,小贝,你别哭啊,”我也有些慌了,“你在家等你老公回来啊,告诉他你只是为了帮我撒谎,说狠话!说狠话!说要跟我决裂……” “滚你妈的,我要是在家就好了!”莫小贝的哭声异常得绝望,“我是出来跟小强谈分手的啊,好不容易终于分开了,我一身轻松地往家走,终于不用在两个男人中间为难了,我高兴啊,高兴得像个SB一样,才昏头了帮你,我真傻啊。呜呜呜……” “那个……那个……”我脑子再次缺氧,“那你跟你老公说啊,说你彻底分了,你感动他,你要感动他,说你更爱他……” “小强这个畜生说要再吻我一次,结果咬破了我的嘴唇,呜呜呜……我本来是打算撒谎说我在家肚子疼,去卫生间不小心摔倒了,这下全完了,呜呜呜……” 电话扣了。 原来sb这个词居然被天涯屏蔽,不让发出来…… (七) 时间:2009年10月22日下午4点32分 地点:距离世界大厦向东800米的马路上 “观众朋友们大家好,这里是交通下午茶节目,现在是下午4点30分,我们准时出发,额,今天主持人小强稍微有点感冒,声音沙哑,对不住大家,”小强坐在话筒前,眼圈红肿得像个桃子,“刚才的开场音乐送给这个城市里一个伤心的叫莫小贝的女孩,小强想对她说……” “关了!关了!”出租车司机身旁坐着的男子从一声不吭突然变成怒得发狂,莫小贝的老公正坐在出租车里准备回家狠狠揍一顿这个女人,然后让她净身出户,卷铺盖滚蛋。 “音乐没了,没了,是挺吵的。”出租车司机是个30多岁化着艳俗淡妆的娘们。 “我说你把收音机关了!”莫小贝的老公咆哮道。 “吱!” 前面的车突然一个急刹车,出租车司机刚要按按钮的手赶紧抓住方向盘;与此同时,收音机的节目正说道:“小强现在接进第一位听众的电话——” “喂,喂,主持人,有人要跳楼啦……” (八) 时间:2009年10月22日下午4点35分 地点:世界大厦的顶楼 一个年轻男子正站在那里,旁边远远地站着一胖一瘦两个民警。 世界大厦的楼底,已经拉起了长长的警戒线,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你有什么想不开的啊,先过来再说。”胖民警喊着。 “我犯罪了!我犯罪了!”那个年轻男子摇着头,一屁股坐下。 两个民警试图往前挪几步。 “你们别过来!你们别过来!” “好好,我们不动,”俩民警赶紧站在原地,“你犯什么罪了?坦白从宽,你有改过自新的机会!” “我杀生了,我杀生了。”年轻男子双手抱头,一副痛苦状,“我天天趴在我们家窗上朝外面开枪,从来没打中啊,从来没打中……” “你打着什么了?”胖民警好奇地问。 “砰的一枪,就爆头了,呜呜,”年轻男子冲着胖民警做了一个痛苦的表情,“我去现场看了,虽然没有尸体,可是有血,鲜红的血!” “报告队长,可能有情况,杀人犯要畏罪自杀!”胖警察赶紧抓起对讲机报告。 “一只喜鹊,作孽啊,”年轻男子突然仰天长叹,“我打死了一只喜鹊,作孽啊,我该死啊!” “报告队长,”瘦民警气急败坏地报告,“打算跳楼的是个神经病,请求采取方案B!” 第47节 原来sb这个词居然被天涯屏蔽,不让发出来…… (七) 时间:2009年10月22日下午4点32分 地点:距离世界大厦向东800米的马路上 “观众朋友们大家好,这里是交通下午茶节目,现在是下午4点30分,我们准时出发,额,今天主持人小强稍微有点感冒,声音沙哑,对不住大家,”小强坐在话筒前,眼圈红肿得像个桃子,“刚才的开场音乐送给这个城市里一个伤心的叫莫小贝的女孩,小强想对她说……” “关了!关了!”出租车司机身旁坐着的男子从一声不吭突然变成怒得发狂,莫小贝的老公正坐在出租车里准备回家狠狠揍一顿这个女人,然后让她净身出户,卷铺盖滚蛋。 “音乐没了,没了,是挺吵的。”出租车司机是个30多岁化着艳俗淡妆的娘们。 “我说你把收音机关了!”莫小贝的老公咆哮道。 “吱!” 前面的车突然一个急刹车,出租车司机刚要按按钮的手赶紧抓住方向盘;与此同时,收音机的节目正说道:“小强现在接进第一位听众的电话——” “喂,喂,主持人,有人要跳楼啦……” (八) 时间:2009年10月22日下午4点35分 地点:世界大厦的顶楼 一个年轻男子正站在那里,旁边远远地站着一胖一瘦两个民警。 世界大厦的楼底,已经拉起了长长的警戒线,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你有什么想不开的啊,先过来再说。”胖民警喊着。 “我犯罪了!我犯罪了!”那个年轻男子摇着头,一屁股坐下。 两个民警试图往前挪几步。 “你们别过来!你们别过来!” “好好,我们不动,”俩民警赶紧站在原地,“你犯什么罪了?坦白从宽,你有改过自新的机会!” “我杀生了,我杀生了。”年轻男子双手抱头,一副痛苦状,“我天天趴在我们家窗上朝外面开枪,从来没打中啊,从来没打中……” “你打着什么了?”胖民警好奇地问。 “砰的一枪,就爆头了,呜呜,”年轻男子冲着胖民警做了一个痛苦的表情,“我去现场看了,虽然没有尸体,可是有血,鲜红的血!” “报告队长,可能有情况,杀人犯要畏罪自杀!”胖警察赶紧抓起对讲机报告。 “一只喜鹊,作孽啊,”年轻男子突然仰天长叹,“我打死了一只喜鹊,作孽啊,我该死啊!” “报告队长,”瘦民警气急败坏地报告,“打算跳楼的是个神经病,请求采取方案B!” (九) 时间:2009年10月22日下午4点35分 地点:电影院的大厅 我攥着手机,它已经20分钟没有动静了,该不会是坏了吧? 按说宋芹的风格不应该啊,她就算要跳楼也应该不停地打电话给我才是,她得先控诉我、辱骂我、把我八辈子作的孽都数落一遍,怎么这次没动静? “喂,宋芹?”我主动打电话给她,“你……你……你没事吧?” “滚!”她在电话里吼,“我要跳楼,少他妈给我打电话!” “那个,那个,”我听着电话里的氛围多少有点不对劲,“你等着,我找电影院的经理调监控录像,监控录像能证明我的一切。” “滚!”她把电话挂了。 我赶紧在电影院里呼叫,值班经理走了过来。 “先生,你有什么事吗?”那个胖子显得彬彬有礼。 “我要看监控录像,我要看监控录像,人命关天啊!”我一把揪住他。 “这个是不允许的,只有警察或者得到我们高层领导授权的记者,才有资格看。” “你过来,你过来,”我把他拉到一边,一把把他高高在上的头揪了下来,冲着他的耳朵说,“我给你钱,你帮我通融一下。” “不行。”他的头又支楞起来。 “200……500……1000……”我从裤兜里掏出钱包,把里面的钱都掏出来,“你全拿走,就帮我这一个忙,神不知鬼不觉,谁能知道?” “不行。”他的表情告诉我有戏了。 “我知道你们的监控设施是单独的,跟大厦不是一个系统,这个工程当初是我监工的;你是值班经理,现在就你说了算,别傻……”我把钱包给他看,里面几十张红红的票子,“就看一下,帮我打一个电话,5分钟,怎么样?” 他斜着眼角看了看钱包,把我拉到更角落的地方:“你这里面一共有多少钱?” “我数数,”我把里面的整的全掏出来,“2700整。” “再没了?” “嗯?剩下的都是零钱。” “多少?” “这个……58块钱,58块1毛。” “再没了?” “我……我掏掏,我掏掏,”我满口袋摸了一遍,最后掏到牛仔裤的角落里,“这里还有个1块的,还有个5毛的,就这些了。” “你等我算算。”那傻大个贪婪得简直就是个畜生。 他突然一把拉住我:“全给我!我带你去看!” “所有的?1块的、5毛的你也要?”我愣了一下。 “对!对!对!”他的双眼闪着光,把我身上所有的钱弄得一分不剩,“你等我打个电话。” 他走到角落里,掏出手机,拨号时,手都有点颤抖:“喂!我有钱了!我有钱了!我要押注……” 电话里一个阴暗的声音:“你已经欠了三万了,这次赌什么?” “赌大的,最大的,5倍!我把刚开的这个月的工资也全押上!”值班经理的声音像打了鸡血,“全押上,青岛队3:1胜,6666块6毛,正好!太他妈巧了,你可别说我迷信昂。” “好,5倍式的,赢了,3万欠款一笔购销,输了,你欠6万,拿你老婆抵账。” 第48节 (十) 时间:2009年10月22日下午4点39分 地点:世界大厦西侧的十字路口 一个女孩站在那里,哭得浑身哆嗦,脸上的妆全花了;她拿着手机,不停地哭喊着:“老公,求你了,原谅我吧,原谅我吧……” “莫小贝你给我听着,”电话里那个男声怒吼着,“我现在已经在出租车上了,你赶紧回家给我签离婚协议书,别叨叨些没用的。” 电话被粗暴地挂了。 “呜呜呜……”莫小贝走在人行横道上,眼泪哗哗地流着。 红绿灯一下一下地闪烁着,3、2、1,绿灯亮起,一辆辆汽车像抢劫一般发动起来风驰电掣地狂奔,莫小贝被夹在人流之中,她的眼睛中似乎已经看不到这些,只顾着自己哭、哭、哭。 人行道上,有人站在那里,看得不住摇头—— “真是可怜的小女孩啊,哭得这么伤心。” “闺女,快闪开,小心车,小心车!” 莫小贝什么也听不见,她突然眼睛紧紧一闭,一头栽倒在地上;身后一辆反应不及的白色轿车唰的从她的脚上压了过去,然后一个急刹车停在路的中间,接着好几辆车分别从不同的方向扎过来,刹车声、撞车声、骂娘声、呻吟声、哭喊声像一锅正在火上咕嘟咕嘟冒泡的东北乱炖一样,没完没了。 “死人啦!”有人扯了一嗓子。 (十一) 时间:2009年10月22日下午4点39分 地点:距离世界大厦向东200米的马路上 “你给我关了。”一只手扭了车载的录音机按钮。 “谁让你关的。”一只手又扭开。 “你给我关了!” “谁让你关的!” “铃铃铃……” “喂?莫小贝你给我听着,我现在已经在出租车上了,你赶紧回家给我签离婚协议书,别叨叨些没用的。”莫小贝的老公怒吼着关了手机,再次扭了那按钮,“你他妈怎么就非要听这个节目啊?” 女司机一瞪眼,又给扭开:“你听听能死?” “娘的,娘的,娘的,”莫小贝的老公挠着头,“10分钟了,你才开这么短的路,你他妈专心开车能死?” “一路红灯,你能怪我?”女司机好像也正心烦意乱。 “我要下车!” “这里不行,这里有摄像头。” “怎么回事?前面的车怎么都停了?”莫小贝的老公纳闷地问。 “不知道啊。”女司机说着,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后面源源不断的车已经把所有退路都堵上了。 收音机里的音乐正到高潮处却戛然而止。 “听众朋友们,现在正在进行的是交通下午茶,我是小强,现在插播一条刚刚接到的通知,世界大厦附近发生严重连环车祸,交通拥堵,交警、120已经到现场紧急处理,请所有车辆紧急绕行,请所有车辆紧急绕行,”小强停顿了一下,继续说,“好,现在请继续欣赏这首献给莫小贝的歌,《如果我现在死去》。” (十二) 时间:2009年10月22日下午4点45分 地点:世界大厦电影院监控室 我跟值班经理急匆匆地走进来,监控室内,一个30多岁的男子一看到我们,立刻一愣。 “老刘,给他调出来3点左右的录像看看。”值班经理冲那男的使了个眼色。 “为……为什么?”老刘结结巴巴地问。 “别管了,别管了,快。”值班经理多少有点做贼心虚,急忙催促着。 老刘操作了几下,调出1点55分开始的录像,值班经理看了几眼。 我拿着手机递给值班经理,拨了宋芹的号码,然后嘱咐他:“一切照实了说,把你看到的都说了。” “你好,是宋芹女士吗?我是电影院的值班经理,现在在张旗身边,我给您说一下监控录像的画面。”这个傻大个干这种事倒是个场面人。 “你说吧。”宋芹在那里冷冰冰地说着。 “监控录像显示,张旗在1点56分从世界大厦的电梯下来……” “下来?”值班经理一句还没说完,宋芹就打断了他。 “对,画面显示,电梯是从9楼下来的,电梯门打开,张旗走了出来。” “你们9楼是什么地方?”宋芹好奇地问。 “锦江如家连锁酒店。” 电话被凶猛地挂断了。 “喂喂,宋芹,”我赶紧又拨过去,“你听我说,你听我说。” “你他妈的还想说什么?你告诉我?你还想说什么?”宋芹咆哮着,“连锁酒店,张旗,这种时候了你还要撒谎吗?” “不是,不是,我是坐过头了,电梯里人很多,我不知道没人按8楼啊。”我语速很快地说,生怕她插话。 “闭嘴!闭嘴!” “我主要是为了让你知道后面的画面,我让值班经理跟你说……” “我不听!我不听!你等着吧,等我爸爸杀了你!”宋芹的声音撕心裂肺一般。 电话再次挂断。 就在这时,值班经理突然站在监控器面前说:“不对啊,老刘!” (十三) 时间:2009年10月22日下午4点46分 地点:某银行对面的商务酒店内 宋芹把手机扔在酒店大床上,站起身拉上所有的窗帘。 洗浴间的门打开,林小文下半身裹着浴巾,从里面走出来。 “怎么样?”宋芹喝了口水,微笑着问。 “情绪饱满,声音高亢,简短有力,”林小文一屁股坐在床上,“既表现出了一个绝望女人的挣扎,又表现出了一个失落女人心存幻想的一面,不做作,不夸张,绝对的演技派。” “去你的,哪有心存幻想。”宋芹娇滴滴地坐在床边,“彻底解脱了?” “对!彻底了。”林小文点点头,“钱都转进去了,明天买上股票,一个月之后翻番,我带你周游世界。” “呵呵,”宋芹又喝了口水,“其实我可以问我爸……” “别!我希望自食其力,我们说好的。”林小文堵住她的嘴。 “嗯,我爱你。”宋芹说。 “嗯,我也爱你。”林小文说。 “让张旗见鬼去吧!” “下面,作为本次计划的总导演,我该检查检查你的床戏了……” 第49节 感谢各位锄草…… 终于有时间来网吧安静地坐会。 演出晚上才开始,还有漫长的时间,曾经在上海待了一年半,多少总有几个朋友,可这次来,既没有提前通知,到现在也没找他们。 过了很多年,我依然还是这样,对于许久未见的人,很难再鼓起勇气相见。 在上海的几十个小时里,除了睡觉,大部分时间都在地铁上度过,到处穿梭,时间在铁轨上哗哗地流淌。 我跟这个城市依然没有多少缘分。 他们看到我的长发跟辫子,依然会紧张,会纳闷,会好奇,会不屑。 我走到这个城市里,依然找不到安全感。 城市越来越方便,越来越繁华,到处纵横的地铁线是别处无法想象的;可是我曾经住过的小楼拆了,我曾经走过的道路拆了,我曾经熟悉的地方变得如此陌生。 想想几千年前的玛雅文明,亚特兰蒂斯文明,哪个不也是如此繁华。或许会有人不屑于那时的远古时代。但那时候并没有原子弹、艾滋病、超级病毒、网络…… 它们依然灭亡了。 我们会不会这样? to胖咪、虚竹你们俩表现很好,每人小红花一朵。 to无肤女期末考试考俩100分,夜叔送你本书 第50节 to碎碎白的傻曼欢迎新朋友……你跟胖咪啥关系?托儿的托儿?哈哈…… to无肤女我高三的时候数学考过一次150。虽然整个高三考了无数次,就这么一次,但你看着办吧…… to慕念夕话说我去上海,亲切地会见了刘念夕同志…… to虚竹泡沫你们俩表现的让我想提前送你们书了,可惜我现在手里也木有…… to胖咪:你是贵宾,得回好几条。 1:青岛到上海,飞机1小时,动车5小时,绿皮车10小时,大巴12小时…… 2:至于怎么称呼我的问题,请学习无肤女跟泡沫C,我夜某人这辈子遇到的最奇怪的事就是,不同的人喜欢用完全不同的方式称呼我,现在依然有联系的称呼就有十几种,包括你们几位。这样真好,我永远也忘不了你们了。 3:看你发帖的频率,这个周末看来没心情看书啊。 第51节 (十四) 时间:2009年10月22日下午4点48分 地点:世界大厦电影院监控室 “老刘!”值班经理纳闷地问,“为什么2点开始监控就停了?” 我眼睁睁看着老刘,这个人突然间面红耳赤,额头上全是汗。 “老刘!老刘!”值班经理说着,回头看了一眼。 “TMD,你们是怎么发现的?”老刘猛然喊了一嗓子,直接朝我扑过来,一把把我拖进来,一只手用力掐住我的脖子,一只手哆嗦着拿住一把小刀,横在我的眼前。 “老刘,老刘!”值班经理吓傻了,“你这是干什么?有话好好说啊。” “你们是怎么发现的?你们是怎么发现的!”老刘嚎叫着,“你从来都不进监控室,偏偏今天进来,你毁了我,你毁了我的家庭,我跟你们拼了!” 我哆嗦着,被这个疯了似的男人掐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老刘,你……你……”值班经理也满身是汗,“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说你妈个头!你早就报警了,你以为我看不见!”老刘的声音极度亢奋,“这楼上早都上来警察了,要不然我早跑了,你这个畜生,你毁了我!” 外面有人听到屋里的动静,打开门一看,哇地大叫一声:“快报警!” “听见没有!听见没有!敢叫警察来我就撕票!” “老刘,老刘,你别胡来!”值班经理赶紧喊。 外面,世界大厦西侧路边的一个角落里,两个貌似老实巴交的人正站在那里,其中一人怀里揣着一个袋子,里面得有几万块钱,有零的有整的。 “一个好好的闺女就这么完了?”一个正看着撞车现场,傻乎乎地对另一个说。 路中央,几辆120刚刚赶到,正在实施抢救。莫小贝正在被一个医生做人工呼吸。 交通警察们三五成群地到处站着,看着受损车辆,拍照,测量。 “你还是想想怎么跑路吧!”另一个人紧张地说,“全是警察,这下糟了。” “老刘怎么还不来?还等不等他?” “闭嘴!闭嘴!越到这种时候越要淡定!” (十五) 时间:2009年10月22日下午4点50分 地点:世界大厦的顶楼 “嘿,我是警察,就我一个人,我现在走过去,跟你谈谈?”胖警察对那个神经病说,“别害怕,别害怕。” “我杀了一只喜鹊,我杀了一只喜鹊。”那个神经病依然不停地絮叨着。 “你为什么要冲它开枪?”胖警察边小心地朝前挪动,边分散他的注意力。 “我每次站在车站上等车,它们就在我眼前胡飞,我很怕它们撞到我头上,撞到我头上,我肯定被撞死了,我就想教育教育它们,”神经病煞有其事地点点头,“我就开枪,打它们个球的,砰!砰!让你们再胡飞,打瞎你们眼……” “一共打着几只?” “好几只,我天天打,不坐公交车,我就打喜鹊,要么坐公交车,要么打喜鹊,坐着公交车,也想着怎么打喜鹊,可不能让它们撞在我头上,我不能死,我还要参加奥运会呢。” 神经病看着胖警察,很认真地说着,他的身后,两个警察已经利用建筑物的障碍,悄悄摸摸地走了过去,趁着说话的间隙,一下猛扑上去,将那个神经病死死地摁住! “啊!啊!”那个神经病大叫着,乱打乱挠。 两个警察赶紧把他拖离楼顶。 远处,一个警官模样的人貌似松了一口气。 “宋队长,在他身上掉下来的。”胖警察递过来一张身份证。 “林小武?SB名字果然是SB;”叫宋队长的是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一脸横肉,他拿着身份证看了一眼,然后抬头对胖警察说:“你找两个人看住这个神经病,其他人跟我去8楼,妈的,越是今天越是事儿多,又有人劫持人质。” (十六) 时间:2009年10月22日下午4点50分 地点:某银行对面的商务酒店内 “林小文,你还挺行的嘛……嗯……” (十七) 时间:2009年10月22日下午4点50分 地点:距离世界大厦向东200米的马路上 “为什么不动?为什么一步都不动?”莫小贝的老公焦急地嘀咕着。 “今天我想特别送给一个女人一首歌,因为她选择永远地离开我……”小强突然在电台里发了神经,导播冲他不停地挥手;一个电台DJ在节目中如此失控,算是直播事故。 “你怎么就非要听这SB节目?”莫小贝的老公又问。 “你不能安静会儿?要么下车,要么闭嘴!”女司机神色越来越慌张,不停地看着表。 “刚才车能动弹你不让我下车,现在前后都堵上了你又让我下,下了车我能怎么地。” “我爱她,我爱她……”小强在收音机絮叨着。 “SB!”莫小贝的老公说,“关了吧,我求你了。” “你下车吧,距离你要去的地方还有顶多3公里,你跑去吧,别跟我在这儿叽歪了,我不要你钱,你下车吧。”女司机实在烦了。 “你没把我拉到你地方,你还敢要钱?” 女司机不再搭腔,只是不停地看着表,听着收音机,额头冒出了汗珠子。 “你到底为啥要听这节目?”莫小贝的老公忍不住问。 “全市的无聊三八都听这个节目,一旦有事发生,这里最先知道。”女司机说着,又看了看表,“不对啊,时间早就过了。” 第52节 (十八) 时间:2009年10月22日下午4点58分 地点:世界大厦电影院监控室 “我偷钱了!我是偷钱了!呜呜呜……这个事情我策划好久了,每个月的今天发工资,全电影院员工的工资几万块钱,都在办公室的抽屉里,我就跟两个清洁工计划着去偷,我负责给监控器捣鬼,他们负责偷;可没想到,还是被发现了。”老刘双手被手铐绑在椅子上,哭得像个泪人似的。 “为了几万块钱,你至于的?”一个警察轻蔑地说。 “赌球赌的饥荒还不上了,再不还,就要拿老婆抵债了。呜呜呜……” “几万块钱你们三个人分,还个屁。” “明天押青岛输,押中了就翻番!”老刘使劲抽泣着,满心地遗憾。 我站在他旁边,真是很同情他。 你们一定很好奇,才几分钟的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其实很简单,这个老实巴交的男人,在看见警察掏出枪的一瞬间,就吓得尿了裤子;警察一说不许动,这个笨蛋立刻双手高举过头,直接跪下了;搞得我挺郁闷的,好不容易遇上了一次好莱坞式的事件,结果,就这么稀里糊涂地结束了,时间比林小文这个早泄男在床上的时间都短。 真是没意思啊。 我获救了,成功获救了,却一点也没有电影中人质获救时的那种激动人心的欢呼和掌声,甚至都没人理我。 我一个人站在角落里,呆呆地看着来来往往的警察、工作人员,都不知道是不是该主动留下做个笔录啥的,好歹我也是现场第一目击证人啊。 不过,说到这里,林小文为什么还不给我打电话? (十九) 时间:2009年10月22日下午5点05分 地点:距离世界大厦向东200米的马路上 车终于缓缓地动了。 女司机开着车一点一点地朝前挪动。 “绕路吧,前面有个小路口,你看,人家都从那儿走。”莫小贝的老公催促着。 女司机仿佛什么都听不见似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前面。 慢慢的,她远远地看见了世界大厦围观的人群,看见了人群逐渐散开,看见了警车,看见了警察;这个女人眼睛使劲一闭,再睁开,看见那警车依然鲜明地摆在眼前。 人群骚动,两个警察押着林小武走了下来;人群又骚动,又来了几个警察,他们中间,一个被简单地捂住头的穿员工制服的男子三步一晃地走着。 “老……老公!”女司机突然踩了一脚刹车,敞开门一边大喊一边想要往警车那儿冲。 制服男子老刘听到这个声音,赶紧挣扎着露出头来,使劲地冲着那个正冲向自己的女人喊:“老婆……老婆,我对不起你,快走啊……” 老刘还有什么话要说,就被警察捂住嘴,摁到了车里;他冲着车窗玻璃使劲喊着什么,可谁也听不见。 莫小贝的老公在出租车里都看傻了,他不知所措地走下车,看着面前这个哭成泪人的女司机,不知道是该安慰还是说点什么,过了几秒钟,他只挤出一句话:“师傅,咱还走不走了?” “滚!”那个女司机狠狠地喊道。 莫小贝的老公只好往前走,他心中的怒火仍在,他还有急事要办,其实,那也不见得很急。他沿着马路一点一点地朝前挪,出租车一辆一辆都满满当当,直到他走到十字路口,那里还有一点血迹,一些杂碎的东西,两个清洁工正在收拾;路边的垃圾堆里,一只银光闪闪的女式鞋子沾着鲜血,正在即将下山的太阳光中裸露着。 “小贝!不!小贝……”一看到这只鞋,这个男人立马崩溃了,那只鞋子的鞋帮上,赫然绣着小贝的名字。 (二十) 时间:2009年10月22日下午5点10分 地点:世界大厦电影院的角落里 “赌徒们的钱都收得差不多了吧?你打电话给老狂,让他转告球队的人,明天青岛一定要输,谁他妈敢进球,谁就甭想在这个城市里混了,”宋队长正压低了声音打电话,“还有,欠钱还没交的那几个混蛋,逼他们把老婆交出来……那个,老刘例外,逼他还钱,不还往死里揍,他老婆太丑了,没法看。” 他的身后某个地方,值班经理正在跟我偷偷地握手。 “虚惊一场,虚惊一场。”他尴尬地笑着。 “谢谢你帮了我。”我冲他说着。 “帮到了吗?那就好,那就好,”值班经理倒是很意外,“明天青岛必胜,对不对?” “对!”我应付着,“2:0,干净利落。” “3:1,3:1。” 我们就此告别,在走出世界大厦时,天空中飞过一只喜鹊;一切终于结束了,抬头见喜,我很开心地笑了;也就在这个时候,电话响了,是林小文打来的。 “终于搞定了?”我问他。 “搞定了,刚睡着。”林小文在电话里长吁了一口气。 “钱全都搞到手了?” “没问题,”一听这话,我们俩几乎齐声说,“明天买股票,下月翻一番,我们这辈子不用愁了。” “你现在在哪儿?”我问。 “刚出酒店,”林小文有点心绪难平,“你干嘛还要弄监控室的一出?脑子坏了?” “本来约好的,你要一直给我发短信,可你一直不联系我,我能怎么办?”我解释道,“我还以为她又出什么问题了,就干脆把备选的招都使了。” 林小文在心里嘀咕着,你个傻鸟,这么白白送上门的女人,我能不享受一下? 不过他可没跟我说这话,他只是说:“你的婆娘真抗药,我把一包都用了,她还坚持了十几分钟才睡着。” “我靠……” 第53节 尾声 好吧,一场几乎失控的局面,终于结束了。 我也松了一口气。 这次策划、执行了接近一年时间的诈骗行动终于画上了句号。 300多天前,我跟林小文在诈骗了一个少妇10万元巨款之后,瞄上了我的女朋友宋芹;那时候我终于想明白一件事,虽然她爹是警察局的头头,有的是钱,但那些钱从来都不是我的,哪怕我跟宋芹结婚、生子、白头到老,我也只是他们家的一条狗,她爹根本就看不上我。 所以我跟林小文合伙搞了这么个伟大的计划,林小文在骗女人方面是个他妈的绝顶天才,宋芹这么毒辣的女人,放在我手里一筹莫展,他就能让她乖乖地把钱交出来;而今天一切的工作,只是为了防止宋芹在去银行的时候突然变卦,林小文让我坚定地扮演一个谎话连篇的人,以继续烘托他伟大的形象。 现在一切都完结了,我们俩成了百万富翁。 多么美好的日子。 你们可能很关心其他人的下场。 莫小贝没有死,只是变成一个瘸子,从此再也没有人能看上她了。 她的老公倒是很开心,自己的老婆再也不会偷汉子了,而且漂亮性感的脸蛋跟身材都没变。 DJ小强的失控不仅没变成直播事故,反而成了这个城市的焦点,从此收听率一路直上,成了当红主持人。 可怜的老刘因为故意操纵监控画面,掩护别人盗窃电影院5万元现金,被判刑。 他的老婆在情绪失控的状态下开着出租车在马路上狂奔,结果撞了两个紧张兮兮的人,就是老刘的两个同伙,这两个人自从拿着钱出来,就一直暴露在各种警车、救护车的警灯闪烁面前,过度紧张,不知所措。在眼睁睁看着老刘被警察抓上警车之后,他们俩像迷路的兔子一样满街乱跑,结果被老刘的老婆撞个正着,怀里揣着的钱像一场雨一样喷洒出来,在天空中飘得到处都是。 尾声 好吧,一场几乎失控的局面,终于结束了。 我也松了一口气。 这次策划、执行了接近一年时间的诈骗行动终于画上了句号。 300多天前,我跟林小文在诈骗了一个少妇10万元巨款之后,瞄上了我的女朋友宋芹;那时候我终于想明白一件事,虽然她爹是警察局的头头,有的是钱,但那些钱从来都不是我的,哪怕我跟宋芹结婚、生子、白头到老,我也只是他们家的一条狗,她爹根本就看不上我。 所以我跟林小文合伙搞了这么个伟大的计划,林小文在骗女人方面是个TMD绝顶天才,宋芹这么毒辣的女人,放在我手里一筹莫展,他就能让她乖乖地把钱交出来;而今天一切的工作,只是为了防止宋芹在去银行的时候突然变卦,林小文让我坚定地扮演一个谎话连篇的人,以继续烘托他伟大的形象。 现在一切都完结了,我们俩成了百万富翁。 多么美好的日子。 你们可能很关心其他人的下场。 莫小贝没有死,只是变成一个瘸子,从此再也没有人能看上她了。 她的老公倒是很开心,自己的老婆再也不会偷汉子了,而且漂亮性感的脸蛋跟身材都没变。 DJ小强的失控不仅没变成直播事故,反而成了这个城市的焦点,从此收听率一路直上,成了当红主持人。 可怜的老刘因为故意操纵监控画面,掩护别人盗窃电影院5万元现金,被判刑。 他的老婆在情绪失控的状态下开着出租车在马路上狂奔,结果撞了两个紧张兮兮的人,就是老刘的两个同伙,这两个人自从拿着钱出来,就一直暴露在各种警车、救护车的警灯闪烁面前,过度紧张,不知所措。在眼睁睁看着老刘被警察抓上警车之后,他们俩像迷路的兔子一样满街乱跑,结果被老刘的老婆撞个正着,怀里揣着的钱像一场雨一样喷洒出来,在天空中飘得到处都是。 第54节 宋队长的糟心事还没完,很快有人报警,他的女儿宋芹被发现死在酒店床上,病症是突发心肌梗塞,与服用过度的安眠药又进行刺激的活动有关;宋芹死的时候一丝不挂,还特别安详,安详得像个女神,这一下子击垮了宋队长作为一个中年男人的全部勇气,他从此变成一个“痿人”,吃伟哥也不管用。宋队长一生阅女人无数,作为一个正常男人见过的最后一具裸体,却是自己的女儿。 值班经理的白日梦还没开始做,就先因为无法解释工资的去向而惨遭毒手,他老婆是山东省跆拳道队早早退役的职业选手,跟娘们对打不行,劈砖跟修理男人出类拔萃。 林小文跟我诈骗这么多钱,是为了给他弟弟林小武治病,精神病,在他们很小的时候,林小文朝弟弟扔了一块石头,就这么巧,一下子砸坏了脑子,治好弟弟一直是林小文的心病。 但他并没有等到那一天,在警车押着林小武回警察局的路上,林小武透过车窗玻璃,看见了正在过马路的有些得意忘形的林小文,他突然一边呼喊着哥哥一边大闹大叫,开车的警察一分神,车子拐到路边撞倒了一根路灯杆,路灯杆正在砸在林小文的脑壳上,当场死亡。 你千万别以为,这下就剩下我一个人独享那百万巨款了;其实所有这些人,活的时间都比我长。 那天傍晚,我站在跟林小文约好的一条小路边等着他,不知道是谁突然在我背后很远的地方叫了一声“张旗”,我以为是喊我,就赶紧回头,其实,那只是一个人在喊另一个人,根本不是叫我。 当我回头的那一瞬间,一只眼睛瞎了的喜鹊冲着我冲锋过来,它那尖尖的长嘴狠狠地扎进我的喉咙里,在那条无比幽静的小路上,我直挺挺地躺下,等到被人发现的时候,我的血已经流干了。 如果我还活着,该有多好,我真想知道明天那场球,青岛队到底赢没赢。 ① 这些片段截取自某网络盛传的帖子中,真实性不置可否。 今天开始更新下一篇…… 现在开始贴,我个人比较偏爱的一个短篇《伤痕》。 又是一篇个人化倾向非常严重的小说。 通常来说,我读自己的小说是非常厌恶的。只有它每次都会很伤感。 伤痕 文/夜先生 (一) “嘿,宝贝,你没事吧?”叫麦子的男人跪在软塌塌的红色旧沙发旁,眉头紧紧地拧在一起,两只眼睛中闪烁着无比焦虑的光。 天色凝重的傍晚,屋子里昏黄的台灯下,一个瘦弱的小女孩蜷缩在沙发的一角,她将细嫩的右手放在麦子温暖的大手里,那只小手的食指上,一道深深撕裂的血口子已近干涸,浓稠的血液滴在地板上,抹在沙发上,也沾染在小女孩可爱的红色碎花裙摆上。 “我们去医院吧,好吗?”麦子轻轻吹着那伤口,哀求道。 小女孩痛得不禁抖了一下,一声不吭地摇摇头。 “还疼吗?” 小女孩强忍着,又摇了摇头。 “告诉爸爸,究竟是怎么弄成这样的?”麦子异常害怕自己的语气变成逼问的腔调,尽量轻柔而缓慢地吐出每一个字。 小女孩突然将小手缩回到胸前,紧张地盯着眼前这个面孔几乎扭曲的男人,依然不肯张嘴说哪怕一个字。 “别怕,别怕,宝贝,”麦子将自己全部的紧张、焦虑、心痛与猜疑硬生生地咽下,咬着牙让自己显得好像若无其事一般,“告诉爸爸,不管怎样,爸爸不会怪你,一点一点都不会。好不好?” 昏黄的灯光抚摸着小女孩圆润光滑的脸蛋,她两条可爱的小眉毛挤了一下,迟疑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别怕,宝贝,你最乖了,不用说话,指给爸爸看看就行……”麦子看着眼前这个无动于衷的小丫头,几乎要放弃自己的尝试;他的脑海中此刻不停回荡着一个女人的脸庞,一个异常清晰的痛苦挣扎着的女人脸庞! 时间停顿了几秒后,小女孩那带着血口子的手指突然微微向窗口一撇;麦子立刻抬起头,双眼顿时呆滞在那里,一股压抑不住的怒火在他眼眸中熊熊燃烧—— 窗口处,一只棕绿色的雄性蜥蜴正躲在笼子的角落里,背上的两条绿色竖形条纹不住抖动着,它那冷酷的眼珠警惕地盯着这个世界;笼子的边框上,挂着一小块晶莹透明的肉皮。 第55节 (二) 我叫麦子。 现在是凌晨3点,自从女儿睡着了之后,我一直在擦地。 沙发上、地板上的血点很容易清除,厨房里、厕所里的味道却很难对付,你闻闻这瓷砖上,有没有一股女人的怨气?不要用鼻子嗅,要用心去闻,它们困扰我很久了,只要这股女人的气息不抹除掉,我就睡不着。 这是今天晚上擦的第几遍厕所?我忘记了。突然抬起头,看到镜子中一张削瘦的男人的脸,他是谁?他真的是我?天哪。 日历上记着,这已经是我连续第95天没有在凌晨3点之前入睡。 “砰。” 客厅里突然传来一声响动,我赶紧把抹布放下,走了出去。 屋里关着所有的灯,屋外明亮但阴冷的月光斜斜地铺进屋里,沙发上蜷缩着一个熟睡的小女孩,她是我的女儿,她叫薇薇;我很想抚摸她,可是我不敢,伸出的手指就那样停在她的面前,颤抖着,颤抖着,想象着触摸她的脸蛋是怎样的感觉;我手腕上黑漆漆的伤疤在月光下好像一枚骷髅的印章,泛着瘆人的冷光,还好,薇薇现在看不到。 忘记了从什么时候开始,无论她正睡得多么香甜,只要我的手指一触碰到她的皮肤,哪怕只有0.01秒的接触,她都会突然惊醒;可只要我不碰她,无论身边发出多大的声响,她都可以安稳地睡下去,怎么都醒不来。 为了可以触摸她,我甚至天天厚着脸皮问工厂里爱美的小女孩借护手霜,你试试我的手指,虽然没有多么柔嫩,至少不像砂纸,可为什么依然如此? 我很伤心,听着她细微的喘息,为什么我辛苦养大的女儿对我是如此的陌生与恐惧?难道我在她眼中只是一个无可救药的恶魔?又或者,这就是血缘…… 我不敢想下去了。 看着眼前这个乖巧的女孩,她额前的刘海儿有些长了,已经盖住了一半眼睛,肉嘟嘟的两腮依旧惨白,看不到一丝红润;她熟睡的样子,总是让我想起一个女人,尽管十分不情愿,可我不得不承认,薇薇长得很像她,一点也不像我。 第56节 “砰!” 窗台上的铁笼子突然发出一声响动,是那只该死的棕绿色蜥蜴! 我惊恐地看了一眼薇薇,生怕她被吵醒,还好,她依然睡得很香;我愤怒地站起身,手唰的一下伸出去又陡然缩回来;那个绿色畜生的脊背,此刻在月光下反射出一种诡异的暗绿色,仿佛在嘲笑我的无能。 “薇薇……” 我再次软弱地蹲下,双手抚住脸庞,无比痛苦地看着她。 就在几个小时前,当知道是那只该死的蜥蜴咬破她手指的时候,我真想一把抓住那个该死的东西,双手用力将它的脖子生生扭断,不!不!不光要扭断它的脖子,还要扭断它的脊椎,扭断它的腿脚,捏碎它的头颅! 可是我不能。 薇薇突然痛哭着跪在我面前,求我饶了它,她流着眼泪不停地哭喊着:“爸爸,爸爸,是我错了。呜呜呜……它一天没有喝水了,我怕它渴死,家里的水都被我喝光了,水笼头太高了我又够不到,所以,我只有伸过手去,让它喝我的血……呜呜呜……爸爸,爸爸,我错了,你打我吧……” 天哪,你能相信吗?这居然是一个不到7岁的小女孩说出来的话?让一只蜥蜴喝自己的鲜血?薇薇,你到底是怎么了? 想到这里,一种无法遏制的绝望突然从心底里迸发出来,冰冷的血液嗖地侵占了整个身躯,我立刻哆嗦成一团,怎么都控制不住。 这个家里有一股女人的怨气,不管怎么样,我都要把它洗刷掉。 (三) “嗨,小蜥蜴,你还好吗?爸爸又去上班了,要很晚很晚才回来,又剩下你跟我了。”薇薇说着,拿着两个药片放在嘴里,生生地咽了下去,“看到了吗?爸爸让我吃的药已经吃了,你还口渴吗?今天我会把水都留给你喝,我一点都不渴,别担心,你想喝多少就喝多少。” 叫薇薇的小女孩静静地坐在沙发上,望着模糊的玻璃窗外那片乌突突的天空,今天很阴沉,可能要下雨。 她眼睛盯着那只绿色的蜥蜴,看着它在笼子里时而安静,时而到处乱撞,发出砰砰的响声;蜥蜴已经两天没怎么吃东西了,她很担心,但不知道怎么办,以前妈妈告诉她,不爱吃东西就是因为肚子里上火,就要多喝水、多吃蔬菜,所以,她现在很希望蜥蜴能多喝水。 “爸爸跟妈妈是好朋友,所以,妈妈口渴时可以喝爸爸的血,我跟你也是好朋友,为什么你口渴的时候却不能喝我的?我不明白,也不知道该怎么问爸爸,他看起来非常不喜欢你,对么?” 薇薇说着,把小水碗朝蜥蜴的方向又戳了一下,蜥蜴受惊似的马上一跳,把水碗打翻了,水哗地一下倾倒出来,湿了窗台,湿了墙壁,还流到红色沙发上,浸湿了薇薇的碎花小裙子。 “小蜥蜴,你为什么躲得那么远?你在害怕吗?别怕,我会保护你的,我会求爸爸不要伤害你的。唉,要是有妈妈在就好了,爸爸一定会听妈妈的话。”薇薇看看它,又看看到处的水花,“糟了,妈妈当初说过的,不管我们做什么,在爸爸回来之前,都要把家里收拾回原样,不能让爸爸看到。” 这个乖巧的女孩跑到厨房里,到处寻找着可以擦水的东西,却什么都找不到,家里没有布、没有绳子,所有的橱柜上都有锁;薇薇没有办法,她用自己稚嫩的小手抹着水花,妄图把它们捧起来送到厨房的水池里,可是手一抹,那水花就哗地流到红色沙发上,她只好趴在那里,使劲地鼓着腮帮子吹,想要把水吹干。 第57节 to胖秘密借用无肤女的话说,因为你心里荒芜。借用你自己的话,因为你孤独…… to无肤女我一直琢磨着你叫我夜叔,我该叫你啥,可我对辈分这东西一窍不通。我从小就惧怕见陌生人,尤其怕见各种长辈。连怎么称呼他们都不知道。所以,你的荒芜中大约有某一层我能理解。 至于20岁,哇哦,我20岁初恋又失恋,然后开始了漫长的网吧生涯,20岁对于我来说,就是从懵懂迈向真正青春的日子,可惜10年之后回过头去看看,20岁那年反而活得更朝气蓬勃,之后的岁月反而更加荒芜了…… 啰嗦这么多,权当我感慨岁月吧…… 不一会儿,她就累了。她呼哧呼哧地靠在沙发上,看着那只蜥蜴,天色越来越暗,蜥蜴笼子上给它取暖的白炽灯越发的刺眼。 “小蜥蜴,薇薇有点困了,可是睡不着;这个沙发一点都不好,我以前每天中午都要枕在妈妈的腿上睡午觉,很舒服很舒服,无论睡多久,妈妈都不会动一下,不会吵醒我。”薇薇歪着头看看窗外,再看看笼子里的绿蜥蜴,墙上时钟的秒针一步一步地缓慢挪动着,好像要很久才能跑一圈。 “小蜥蜴,有个悄悄话,很想告诉你,我真的很想妈妈回来。以前不管怎么样,都有妈妈陪着我,陪着我哭,陪着我笑,把我抱在怀里,那么温暖,一抱就是很久;可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小蜥蜴啊,你有没有在这个屋子里闻到一股熟悉的气息?我觉得妈妈就在我们的身边,虽然我看不见、摸不到她,但我总感觉她正在抚摸我、亲吻我,就像以前一样。” 窗外的乌云终于积攒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一滴雨水突然斜射在玻璃上,滑下一条笔直的水线,紧接着,豆大的雨点纷纷击打在窗户上,黑色的浓云却没有一点散去的痕迹,似乎想要把整个屋子吞噬。 薇薇突然站起身,跑到大镜子面前,静静地待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着镜子里那个小女孩发呆。 “小蜥蜴啊小蜥蜴,你还记得么?妈妈说,每当天黑沉沉的时候,我笑起来的样子就很像她小时候拍过的一张照片,是怎么样的笑来着?” 镜子里,薇薇的小脸煞白得没有一点血色,她歪着脑袋,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镜子里,那个姑娘的身子好像正在慢慢地变大变长,她不再小巧可爱,而变得婀娜多姿,她妩媚地抚摸着自己的头发,刘海儿长长地遮住一半眼睛,那明亮的眸子散发着一种迷离的光彩;她斜斜地站着,两只脚尖俏皮地踩在一起,身上红色的碎花裙子在空气中微微抖动着;她慢慢地抬起两只胳膊,向镜子外伸过来,她好想再抱抱自己的女儿,摸摸她的额头,吹吹她的刘海儿…… “妈妈!”薇薇叫着,也伸出手朝镜子抓去;镜子里那迷人的姑娘顿时烟消云散,又变回薇薇这个小矮子。 “妈妈,如果你真的还在这间屋子里,就在镜子里笑一笑吧。” 薇薇失落地眼睛没了神采,她幽幽地这样说道,一说完,镜子里那个小女孩的脸突然笑了…… 第58节 (四) “砰砰砰!……砰砰砰!……” 是哪里来的砸门声! 镜子里那个小女孩立刻双手捂住自己的嘴,迅速蹲下。 “砰砰砰!……砰砰砰!……” 砸门声又重又响,会是谁?会是谁? 薇薇胆怯地浑身颤抖着,她紧紧地闭上眼睛:“妈妈,妈妈,会不会又是那个坏叔叔?” 砸门声陡然停了,一个沉重的脚步声慢慢离开;薇薇蹲在那里,小心翼翼地竖起耳朵,直到听不到任何声响,才长吁了一口气。 这时候,突然“刺啦”一声微响,蜥蜴笼子里的白炽灯熄灭了。 “咦?这是怎么回事?” 薇薇挠挠头,却想不明白;爸爸每次修理它的时候,是怎么弄的来着?好像要拿一个什么东西,可是妈妈说了,爸爸把一切东西都藏起来了,家里找不到剪刀、螺丝刀、钳子,找不到任何能用的工具,这个家虽然很小,但是现在看起来空空荡荡,只有一张大沙发,一些大橱子大柜子,到处都是锁。 “妈妈啊,这可怎么办?你说过,如果灯不亮,小蜥蜴不会被冻死吧?”薇薇焦急地挠挠头,“好吧,反正爸爸是修理能手,他晚上就会回来,这么短时间,小蜥蜴,我陪着你哦。” 薇薇想着,突然抬起头,墙上的挂钟显示已经是4点了。 她像想起什么似的,急忙跪到沙发底下,使劲地去掏沙发里面的什么地方,虽然动作有些笨拙,却很明显经常做这个事情。 “咚。” 一个大盒子掉了下来,薇薇坐在地板上,捧起这个盒子,轻轻地打开盖,将手指伸了进去,她的眉头轻轻皱了一下,但脸色马上红润了一点;她又急忙把盒子盖好,重新跪倒地板上,把盒子努力地放回原处,还检查了好几次,确保没有差错。 “妈妈说过,无论做什么,都要恢复原样的。”薇薇这样想着,把手指头放进嘴里含着,她不想让任何人看到,自己的手指头上多了一个暗红色的血点。 (五) 我叫薇薇,我有一个秘密。 在妈妈离开之后,爸爸疯了,他不光天天让我吃药,还几乎扔掉了妈妈留给我的一切东西。 可我不是个乖孩子,我偷偷地藏起来一个漂亮的大海螺。妈妈说,它是在我降临到这个世界之前来到她身边的,如果没有它,或许根本不会有现在的我。 妈妈还说,那个大海螺喝过她的血,所以不管怎样,我要时刻带在身边,她的鲜血浸泡的大海螺可以辟邪,可以消灭一切灾难,是我的保护神。 从我记事开始,妈妈就开始很在意我的安危,不让任何人接触我,不让任何人抚摸我,她时刻把我关在家里,囚禁着我;因为这个,爸爸跟妈妈凶凶地吵过很多很多次。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我已经多久没有走出这个家门了?数不清楚了,不过我不在意,妈妈那么爱我,就足够了。 “呜呜……” 我在唱歌,唱一首妈妈教给我的歌,她好像一直都在我身边,只可惜我看不到。 妈妈,我好想你。 (六) 我叫麦子。每天下午6点,我都准时回家。 今天下午回家上楼梯时,我无意间听到了两个邻居的对话,他们说,今天倾盆大雨的时候,楼道里又隐隐约约飘散着阵阵凄凉的哭声,那哭声若隐若现,不是婴儿的啼哭,也不是妇人的哀号,却很像是幽怨的哭诉;那哭声太诡异,让人听着毛骨悚然,但是谁都不知道从哪里传出来的。 “薇薇,你今天在家里乖不乖?”我试图抱一抱女儿,但她胆怯地躲开了,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乖孩子,今天吃药了没有?”我接着问,她还是只点点头。 “薇薇,今天下雨有没有害怕?”我看着眼前这个柔软的丫头,搜肠刮肚着该说点什么好,不知道为什么,她能对我说的话越来越少。 薇薇摇摇头,还是不吭声。 “真勇敢啊,”我努力地夸奖她一声,“你怎么好像不开心?” “小蜥蜴的灯坏了,妈妈说,没有灯,它会死的,爸爸修修吧?”薇薇胆怯地说着。 “哦。好吧。”我应付着,心里暗暗地想,死了正好! “对了,你今天有没有听到什么哭声?”我突然想起来,问道。 薇薇愣在那里,傻了似的盯着我的眼睛;从她的眼睛中,我看到一种无法体会的神情,是恐惧,是迷惑,还是惊慌? “嘭!” 窗台上的绿色蜥蜴又弄出了烦人的声响,我恶狠狠地瞪了它一眼;薇薇极度不安地看着我,小身体似乎在微微发抖。 “薇薇不怕,不怕……”我忍住悲伤,再次试图伸出手去搂住她,但是她再次躲开了。 “爸爸……”她突然战战兢兢地吐出两个字,然后又立刻忍住,仿佛很害怕说出接下来的话。 第59节 to煮酒将进南京小潘西我有知识我自豪谢谢支持~~~~~~ to安妮小哑你心事太多了……地铁上可以背课文背历史背政治…… to小无我看你的占有欲嫉妒心都很强啊,呵呵……原来我以为你也是高三学生,后来知道你大学了,考双百那条自动作废了……我经历过一个很悲催的高三生涯,深知高三的孩子需要希望,看不到希望是很容易掉队的。 to胖咪咪貌似这篇勾引你的母性来了…… to慕念夕你这算争风吃醋吧? “嗨,薇薇,怎么了?有什么话就说出来啊,你为什么这么害怕爸爸,爸爸这么爱你,难道你感觉不到吗?别怕,别怕,有什么就说出来,无论说什么爸爸都不会怪你的,好不好?” “爸爸,你……”薇薇听完我的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她再次犹豫着开口,又犹豫着咬住嘴唇,柔嫩的嘴唇被牙齿咬出一个深深的印痕,好像她此刻异常的焦虑。 “说吧,宝贝……”我努力给她一个微笑。 “你……你不要……伤害小蜥蜴好不好?”薇薇终于鼓足勇气说出来,泪水一瞬间浸湿了她的眼眶,“呜呜……这是妈妈留给我的唯一东西了。” “好的,爸爸答应你,爸爸答应你,乖孩子。”我又伸出手去摸摸她的头,这一次她没有拒绝。 “呜呜……爸爸,你是不是很不喜欢妈妈?”薇薇委屈地抽泣着。 “嘿,为什么要这样说?爸爸没有不喜欢妈妈啊,爸爸同样地爱你跟妈妈,你知道吗?” “呜呜……其实……其实,我是想跟你说,”薇薇突然停止了哭泣,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然后非常郑重地说,“刚才你没回来的时候,妈妈就在我的身边,带着我一起唱歌来着,可是你一回来,她就吓跑了。” “亲爱的薇薇,你依然很想念你的妈妈对吗?”我沉重地叹息了一声,手指轻轻触碰在她的小脸蛋上,那让人心疼的小模样是如此地像她的妈妈,我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忍了好一会儿,还是咬着牙说,“宝贝,你的妈妈已经死了,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七) 又是一个晴朗的凌晨。 凌晨2点,尽管身体已经极度疲惫,我还不能睡;刚刚刷了两遍家里的地板,似乎那个女人的气息依然没有半点消退。每次闭上眼,她的面孔总会唰的铺满我的脑壳,是吼叫,是痛哭,是绝望,是无法自拔的自残。这种状态一直困扰着我,已经半年了。 她是我的妻子,半年前死于自杀;你们千万不要误会,不要以为是我杀了她,我对她没有一丝一毫的恶意,更是从来没有想过要主动结束她的生命。 今晚的月亮依然很鲜艳,很鲜艳的黄色,让人感到一种彻骨的冰冷。我抚摸着自己手上的伤疤,那是深深的咬痕,它来自我的妻子。 你说,人究竟有没有灵魂?一个人死去,她的灵魂会不会集聚在一个地方,怎么都不肯散去? 我妻子死的那天,急救的医生来过我家,临走的时候,他悄悄地神秘兮兮地对我说,我的房子里阴气太盛,让人感到冰冷的寒。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可是现在想起来,我越来越觉得是妻子的阴魂不散。 虹,我的妻,我是那么爱你,为什么你却有这么深的怨气?不要怪我,不要怪我一次又一次地扔掉、烧掉、洗掉、冲刷掉所有可能沾染着你的痕迹、味道的东西,不要怪我在你死后的时间里几乎从不在薇薇面前提你的名字、故事,你也深爱着我们的女儿不是吗?你看看她现在的状况多么像你,可是她才7岁啊,即使有一天我死了,她还依然会有漫长的人生,我必须要让她摆脱你带来的伤痕,原谅我这么绝情。 我打量着这间狭小的房子,虽然依然破旧,但已经用我微薄的工资重新粉刷过了,可怎么还到处都是虹的痕迹?虹,永远地离开我们吧,求你了。 “砰!”那只该死的蜥蜴,那只给我女儿带来伤痕的蜥蜴又在乱动! 我紧紧地盯着它,这个家伙呆呆地趴在那里一动不动。 “掐死它,掐死它!” 一个声音在我头脑里一次又一次地重复,只剩下它了,最后的阴气,弄死它,这个房间将从此恢复安宁。 “饶了它,饶了它,呜呜……” 薇薇哭泣的小脸在我头脑中盘旋,那是我乖巧的女儿的唯一一点恳求,我怎么可能让她伤心? 月亮很鲜艳,很鲜艳,薇薇睡得很安详,我隔着空气,送给她一个淡淡的吻。 这么美丽的女孩,为什么要从一出生就忍受着这么多不公平的事情,忍受我的贫穷,忍受妈妈的疯癫,忍受妈妈的死去,忍受我每天出门工作带给她的无穷寂寞…… 我多么想像个正常的父亲一样,每天晚上将她搂在我温暖的怀里,在她睡着之后,能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地送一个吻;可是没有办法,我清楚地当初自己这样做,在嘴唇触碰到薇薇额头的那一瞬间,她的双眼突然睁开了。 那是一种怎样的疼痛?一个女儿一被她的父亲触碰,就顿时惊醒;那是怎样的疼痛?一个父亲,却在每个夜晚,只能用双眼拥抱自己的女儿。 可是,我还是忍不住打量着她,在每个凌晨的月光下,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她,狭长的眼睛,长长的盖过眼睛的刘海儿,小巧的鼻子,薄薄的唇,细小的手指上,那个深深的伤痕还没完全愈合;你看她蜷缩着睡在那里的样子,随着每次呼吸,肩头微微地上下起伏,脚趾头有时候突然扭动几下。 看着看着,我产生了一种莫名的错觉,睡在那里的,不是我的女儿,而是我的妻,好想抱着她说:虹,我好想你。 第60节 (八) 第二天一早,我请了一会儿假,去了趟医院,为了给薇薇拿新药,同时也顺道问问她手指上的伤痕。 在下楼的时候,遇到一个老头,他问我:“你是501的住户是吧?” 我点点头。 “昨天去你家收电费,没人开门,你们家电费欠了三个月了,就把电闸拉了,赶紧补上啊。” “好的,好的。”我应付着。 “你女儿七岁了吧?上学了没有?” 那老头怎么知道这个的?我很纳闷。 “我听我老伴说的,说你家有个女孩,跟我外孙女差不了几天大,可怎么从来没见着啊?”那老头解释着。 我随意地哼哈了几句,赶紧逃去医院。 “大夫,这种蜥蜴不会有毒的,是吧?”我惶恐地问着医生。 “咬到哪儿了?”那医生爱搭不理地问了一句。 “手指,我女儿的手指头,”我快速地描述着,“有个一厘米深的口子,很深,像是用牙齿硬硬撕裂开的,肉皮都翻开了,我给她挤过两次血,是那种很粘稠的暗红色,每次只能挤出一两滴,我女儿疼哭了,我就不敢使劲……” “哦。”那医生点点头。 “然后用酒精消了毒,没有包扎;我问了问她,她似乎没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觉,只是觉得手指有点发胀;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症状,小女孩自己描述不出来……” “按理说,目前市面上常见的宠物蜥蜴,本身通常是不带毒的,但是这种东西身上会带有很多病毒细菌,比如沙门氏菌感染等等,都是非常容易得的病,你应该赶紧带着你的女儿来医院做专门的检查、化验,你的女儿呢?” “她……她……她不喜欢出门。”我犹豫地说着,其实是在撒谎,我是一个穷鬼,身上没有很多的钱。 好歹等到明天吧,明天就要开工资了。 第61节 (九) 小丫头,爱臭美,我来给薇薇化个妆。 吹头发,扎皮筋,先弄两个麻花辫。 描个眼,涂个眉,眼睛眨眨笑开花。 左眼大,右眼小,手指抹抹补一补。 接下来,弄脸蛋,小小鼻子翘一翘。 擦红粉,抹白粉,小红腮上亲一口。 涂个唇,画个嘴,再添两笔小胡子。 呵呵呵,小薇薇,变成一个大花猫。 “妈妈,我好想你。” 薇薇坐在镜子面前的地板上,镜子里,那个小女孩满脸画得乱七八糟,可你看她的眼神,那是多么幸福的眸子。 此刻的薇薇已经完全沉浸在一种被母爱包裹的状态中,她的手指与脸蛋仿佛分离成两个不同的人,手指温柔且充满温暖,是妈妈的手指;脸蛋俏皮却充满幸福,是女儿的脸蛋。 她作弄着自己的脸,眼睛中却完全看不到镜子里那个可怕小姑娘的样子;她那被渴望蒙蔽的双眼,此刻不知道能看到多远之前的过去。 她一边涂着抹着画着,一边哼唱着妈妈每次帮她臭美时信口胡编的歌谣,镜子里,那个女人的眼神时而变得怜爱,时而变得幸福。 窗外,天依然阴沉沉的,雨季刚刚开始,浓重的空气将这间小屋团团包裹成一个世外孤岛,没有打扰,没有别人。 薇薇突然张开她那小巧的嘴,开始唱一支歌。 她唱得很陶醉,很动情,每个音符都婉转悠扬,那是多么美的声音,从妈妈的嘴里每天哼唱出来。 可是,你真的敢倾听这歌声吗? 从薇薇嘴里发出来的,究竟是痛苦的呻吟,是绝望的哭鸣,还是悲伤的哀叹,或者是幽怨的抽泣? 你听这所谓的歌声,它多么让人崩溃,好像你为了找寻幸福走到世界的尽头,却发现那里只有苦难,于是你像别人一样,自己埋葬自己,同时哼唱给自己的葬歌。 你听这支离破碎的旋律,它多么让人恐惧,好像你来到罪孽的深渊,周围一片孤魂野鬼为了欢迎你而发出的愉悦欢笑。 你听这无法抗拒的结尾,它多么让人窒息,好像你自己编织一张巨大的黑色幕网,一层又一层地遮盖自己、包裹自己,最终将自己死死地缠绕在里面,再也无法挣脱。 这恶魔的歌声,怎么会从一个七岁女孩的嘴里发出?这恶魔的歌声,究竟是谁教授给她的?这恶魔的歌声…… “铃铃……” 家里的电话陡然响了起来。 那一瞬间,镜子里薇薇的脸突然凝固住了。 她的眼神不再有光彩,她的脸颊不再有红润,她的嘴角不再有笑容,她的心中不再有幸福。 她被眼前的一切吓呆了,她完全认不得镜子里那个已经被化得一塌糊涂、头发乱七八糟的小脸蛋,更不敢相信自己此刻手里正拿着偶然翻出来的口红与眉笔,她傻傻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看着地板上那个大盒子以及大盒子里面的东西,惊慌得不知如何是好。 “妈妈,我该怎么办?” (十) 因为请假去医院的缘故,我本打算晚点回家,把耽误的工时补回来,可连续打了家里好几遍电话,都没人接听,当我急忙赶回家的时候,薇薇的样子把我吓傻了。 我曾经天真地以为,自己已经把那个女人留下的一切都销毁了,可薇薇从哪儿找出来的化妆品?难道我有什么遗漏的地方? 不可能,这个家里所有的角落都被我清洗了不知道多少次,怎么还会这样? 我并没有怪罪薇薇,可是她还是吓坏了;我帮她洗干净脸,梳好头发,又一直守在她的身边,等待着她可以入睡。 这样下去可怎么办?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薇薇患上了自闭症,已经忘记了有多少天,她从来没出过这个家门;可是我很穷,我现在微薄的工资,养活我们两个人都勉勉强强,怎么给她看病?我只能把她锁在家里,从医院里拿抗抑郁的药,逼她每天都吃,以缓解她日益严重的病情,然后日日夜夜地辛苦工作,我在攒钱,可是,要有多少,才能完全地治好她? 天哪。一想到这些,就让人无比绝望。 “爸爸,我害怕……” 深夜,凌晨3点。又是这个该死的时间。 薇薇突然打了一个寒战,惊醒过来。她哆嗦着,紧紧贴着我:“我好害怕……” “嘿,亲爱的薇薇,你怕什么?” “我怕坏叔叔……”她说着,再也不吭声了。 “哪里有什么坏叔叔?”我轻轻地搂住她娇小的肩膀,“乖孩子,别怕,别怕,从来都没有什么坏叔叔,有爸爸保护你呢。” “不是的,不是的,”薇薇突然紧张起来,身体不停地颤抖,“经常有一个坏叔叔,来找我跟妈妈,每次都会欺负妈妈,让她很难受很难受……” “你说什么?”我不由得吃了一惊,这是我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 薇薇显然被我惊愕的表情吓住了,一声都不敢吭。 “真的吗?”我努力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在爸爸不在家的时候?” “嗯,呜呜……”薇薇心中集聚的恐惧终于爆发出来,“所以妈妈不让我出门,说我一出门就会被坏叔叔给抢走,再也回不来了。” 第62节 “宝贝,这就是你害怕出门的原因对吗?害怕被坏叔叔抢走了?” “嗯!” “呵,乖孩子,别怕,有爸爸保护你呢。”我紧紧地搂住她,心中不禁泛起一种无法排解的酸楚,这孩子已经被她那曾经疯疯癫癫的妈妈吓得不成样子了,可我该怎么办? “爸爸……” “嗯?” “你会保护妈妈,对吗?” “对,对……”我真想再次告诉她,你的妈妈已经死了,她再也不会回来了,可是我没有那种勇气再次直视着薇薇那双含着泪水的小眼睛说出这样残酷的话,于是,我只能这样应付她。 “如果遇到坏叔叔,你会打死他对吗?” “对,对,”我点点头,“所有欺负你的,欺负……欺负……你妈妈的,都是坏叔叔,爸爸都会打死他。” “你保护妈妈,是因为你跟她是好朋友,对吗?” “对,对……”我已经不忍再听下去,眼泪疯了似的涌进眼眶,又被我狠狠咽了回去。 “你保护我,也因为我们是好朋友,对吗?”薇薇依然喋喋不休地摧残着我的心。 “是的,我亲爱的女儿。” “那你也会保护我的好朋友对吗?” “对,对!” “那谁要是欺负了我的小蜥蜴,你一定要帮我打死他。” “好,我答应你。”我应付道。 “爸爸……” “嗯?” “我想给你唱妈妈教我唱的歌。” “乖孩子,天亮了再唱好吗?你现在要睡觉了。” “妈妈昨天还领我一起唱过,很好听很好听……” “孩子,你的妈妈死了……”我的心底里这样狠狠地说道。 (十一) “妈妈,妈妈,爸爸的手腕上为什么有一个深深的伤疤?” “哦,乖孩子,别害怕。那是因为妈妈口渴了,家里一点水都没有,爸爸是妈妈的好朋友,所以,爸爸让妈妈喝他的鲜血。” “那我们是不是好朋友?” “当然是啊。” “那你以后口渴了,喝我的好不好?” “妈妈,你在哭吗?” “哦,乖孩子,我没有。呜呜呜……我在唱一支歌。呜呜呜……” “妈妈,你为什么每天都在唱这个歌?它听起来好像在哭一样。” “乖孩子,哭是要流眼泪的,你看妈妈有眼泪么?妈妈每天唱是因为妈妈喜欢听啊。” “那你教我吧,我唱给你听。” “呜呜呜……” “妈妈,你怎么了?” “乖孩子,妈妈口渴了,家里没有水。” “妈妈,你喝我的鲜血吧。” “好。” “啊——” “疼吗?我的乖孩子。” “不。呜呜……” “保护好我们的秘密,我的乖孩子,永别了。” (十二) 我叫麦子。 七年前,一个叫虹的女人嫁给了我;过了8个月,薇薇早产,从那时起,虹再也没有出过这个家门半步,直到她死去。 97天前的凌晨,在我与薇薇都进入梦乡的时候,这个女人假装去厕所,吞了100多片安眠药;等我清早醒来的生活,虹的身体已经冰冷了。 我怎么都无法相信,她就那样不明不白地离开我跟薇薇,没有任何征兆,只留下一封简短的遗书,让我好好地照顾薇薇,落款的时间是凌晨3点;自从那一刻起,凌晨3点之前,我再也没有睡着过,我无法原谅自己,假如在她起来的时候能用心一点,不睡得那么死,或许,她还有救, 你体会过什么叫死亡吗? 我亲眼目睹了虹的死,没有鲜血,没有扭曲,没有血肉模糊,没有肢体变形,那么安详的死。每当闭上眼睛,那一天的一幕幕就那样血淋淋地展现在眼前,尽管没有一滴真实的鲜血。 我看到,虹静静地躺在地板上,一只胳膊半搭在薇薇的小腿上;薇薇浑身蜷缩成一团,一看到我就痛哭着跑过来,拉着我的手腕往她妈妈的嘴边硬拉乱拽,边拉边喊:“爸爸,妈妈说她口渴,你快给她点鲜血喝,你快救救她……呜呜呜……” 噢,天哪。 我失落地抱住自己的脑袋,却感觉双手已经无法再承受它的重量,我多么想一死了之,结束这一场没有尽头的煎熬。其实,我早知道,自己从来都配不上虹,她那么美,像个女神,怎么会爱上我? 第63节 (十二) 我叫麦子。 七年前,一个叫虹的女人嫁给了我;过了8个月,薇薇早产,从那时起,虹再也没有出过这个家门半步,直到她死去。 97天前的凌晨,在我与薇薇都进入梦乡的时候,这个女人假装去厕所,吞了100多片安眠药;等我清早醒来的生活,虹的身体已经冰冷了。 我怎么都无法相信,她就那样不明不白地离开我跟薇薇,没有任何征兆,只留下一封简短的遗书,让我好好地照顾薇薇,落款的时间是凌晨3点;自从那一刻起,凌晨3点之前,我再也没有睡着过,我无法原谅自己,假如在她起来的时候能用心一点,不睡得那么死,或许,她还有救, 你体会过什么叫死亡吗? 我亲眼目睹了虹的死,没有鲜血,没有扭曲,没有血肉模糊,没有肢体变形,那么安详的死。每当闭上眼睛,那一天的一幕幕就那样血淋淋地展现在眼前,尽管没有一滴真实的鲜血。 我看到,虹静静地躺在地板上,一只胳膊半搭在薇薇的小腿上;薇薇浑身蜷缩成一团,一看到我就痛哭着跑过来,拉着我的手腕往她妈妈的嘴边硬拉乱拽,边拉边喊:“爸爸,妈妈说她口渴,你快给她点鲜血喝,你快救救她……呜呜呜……” 噢,天哪。 我失落地抱住自己的脑袋,却感觉双手已经无法再承受它的重量,我多么想一死了之,结束这一场没有尽头的煎熬。其实,我早知道,自己从来都配不上虹,她那么美,像个女神,怎么会爱上我? 第64节 可我爱她,从第一眼看见她,就深深地爱上了她,哪怕我也知道,她肚子的孩子不是我的,薇薇不是我的,都没有关系! 自从薇薇降生的那一刻起,我就同样深深爱上了这个丫头,她第一声会叫的是“爸爸”,她长得与她的妈妈是那么像,完全没有陌生男人的任何痕迹,她是那么迷恋我、需要我、信任我,我爱她,我从来没有把她当做别人的骨肉,哪怕每个晚上我都不能触碰她,没有关系,我不在乎,她是我的女儿,永远是我的女儿。 可是万万没有想到,我的天真,竟然深深地伤害了她。 忘记了哪一次,我意外地发现我不在家的时候,有个陌生的人来过,尽管虹从来没有说过,尽管虹一直努力掩饰,但我还是发现了。但我没有从来说破,你们知道吗?薇薇早产之后,虹患上了产后忧郁症,从那时候起,她开始整晚整晚睡不着觉。 我是穷鬼,我只能勉强地养活她们母女俩,我没有那么多钱给她治病;于是,那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甚至让我有一丝安慰,我知道他是谁,他一定是薇薇的亲生父亲,那时候,我天真地以为,或许这个男人,可以帮助虹。 但是虹的睡眠从来没有好过,为了让我少担心,她求我买一些安眠药;我每天晚上给她一片,眼睛盯着她吞下去,我怕她想不开自寻短见,所以严格地控制着,但时间一长也难免有疏忽的时候;所以六年多之后的那一天,虹吞下了她积攒了一千多天的那100片安眠药,悄无声息地死去了;也就是说,在这整整六年多的时光里,她每天都想去死,哪怕我藏起家里所有锋利的东西,藏起所有绳子,每天都把她锁在家里,她依然每天都下定决心去死。这种念头、这种折磨,从来都没有消逝过。 真正让我痛惜的是,虹之所以没有采取极端的办法死去,而咬着牙忍了一千多天,仅仅是因为她不想自己太惨烈的死法吓到薇薇。 换句话说,虹从来都不曾在乎过我。 (十三) “喂?薇薇……” “喂?爸爸。” “你还害怕吗?爸爸早晨走的时候,看你睡得很香,就没吵醒你。” “爸爸,我没事。只是那个灯还没修好啊?小蜥蜴已经很多天没吃东西了。” “哦,爸爸正要跟你说这个事呢,灯没有坏,只是家里没电了,爸爸开工资了,我们有钱交电费了;今天会有个老伯伯来敲我们家的门,来收电费,你把钱给他,灯就可以亮了。知道吗?有人敲门的时候,别害怕,爸爸跟那个老伯伯打过招呼了,他不会用力敲门的。” “好的,知道了。” “真是乖女儿,药片放在桌子上了,记得吃啊。” 薇薇静静地放下电话,她趴到沙发旁边,深深地跪下,拿出那个大盒子,还好,还好,它还没有被爸爸发现,妈妈真厉害,藏东西的地方爸爸永远也发现不了。 妈妈曾经告诉我,爸爸不在家的时候,给陌生人开门,都要带着我的守护神。 大海螺,你准备好了吗? (十四) 下午,我突然接到一个电话,竟然是薇薇打来的! 这是她妈妈死后,她第一次打电话给我,电话中只有惊恐地叫喊:“爸爸,你快回来啊!救救我跟妈妈!” 我像疯了似的冲回家去,却发现家门口居然停着两辆警车和一辆救护车,其中两个救护人员,正在将一个全身蒙着白布的人推上救护车。 收电费的老头一看见我,就冲了过来,絮絮叨叨地说:“我一去你家啊,就看见你闺女在地上哇哇地哭,旁边还躺着一个男人……” “薇薇!”我的脑子里一下子充满了鲜血,几乎要炸裂开来,赶紧跑进破旧的楼道,像条癫狂的疯狗一样飞奔上楼。 当我跑到顶楼家门口的那一瞬间,眼前的一切几乎把我惊呆了! 家门被狠狠地踹开,地上乱七八糟地一片狼藉,薇薇痛哭着躲在角落里,怀里抱着那只该死的蜥蜴,身上的衣服已经被狠狠地抓破。 我发狂着冲到她身边,或许是突然受到惊吓,那只绿色蜥蜴猛地抓挠起来,锋利的爪子一下一下狠狠挠在薇薇的身上,抓出一道道的血痕! 薇薇顿时疼得哭喊起来。 “薇薇!” 我像杀红眼的暴徒一般一把抓住薇薇怀里的那只该死的蜥蜴,五根手指死死捏住它的身体,完全不顾它的爪子不断撕扯着我胳膊上的皮肉,将它扭捏得几乎完全变形!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将这个该死的绿东西狠狠地朝墙上砸去,它硬硬撞击在墙面上,发出砰的一声响,又反弹到地面上,我立刻弯下腰,凶残地再次抓起它,猛烈地朝地面上摔打起来,直到它浑身瘫软地再也无法挣扎! 第65节 薇薇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她愣愣地看着我,眼泪凝固在眼眶里,像冰冻住一般。 我这次意识到自己的完全失态,这么多天以来的折磨,终于全部发泄在这只该死的蜥蜴身上,虹留下来的东西全部毁灭了!再也不会有阴魂不散了! 我蹲下身子,双眼满含着热泪,根本不管薇薇是不是同意,一把将她紧紧搂进我的怀里,不停地哭喊:“亲爱的薇薇,对不起,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吓坏你了吧?再也不会有阴魂了,再也不会有阴魂了!” 薇薇在我的怀里死死地挣扎着,我终于还是松了手。 她双眼含着泪,跪在地板上,两只被抓破的小手不停地触摸着那只已经被我摔得粉身碎骨的蜥蜴,那该死的东西一动不动。 “亲爱的薇薇,别难过,明天爸爸再给你买一只,爸爸答应你,一定再给你买一只。”我伸出手去想要抚摸她的伤口,但她再一次躲开了。 “你杀了我唯一的朋友。”她冷冷地说,眼泪已经干涸了。 “薇薇……”我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薇薇突然什么都不说,伸出她伤痕累累的小手,抓住我的手,轻轻抚摸我手上的那些鲜血淋漓的伤口,不知道为什么,她把她的伤口跟我的伤口摩擦在一起,一点一点地摩擦。 “嘿,薇薇,你在做什么?难道是让我们俩的血液交融在一起吗?”我好奇地问着她。 “你尝尝……”她突然把她的小手伸到我面前,“这是我们两个人的血,你尝尝。” 我惊愕地盯着她的小眼睛,那里面竟然有一种让人难以抗拒的神情,于是,我情不自禁地拿起她的小手,朝那个伤口的地方吸吮了两下,一种味道奇异的液体突然溢满了我的口腔。 是鲜血? (十五) 当一个警察拿着一个大海螺又回到我家里的时候,我已经死了,死在我女儿薇薇的身边,没有痛苦,没有挣扎,那么安详,就像她妈妈一样。 to各位关心我感冒的同志 看着你们的话语,我的脑子里突然出现了一幅景象,夜老我晚年凄惨地躺在病床上,无依无靠,只剩下几个轮班的小护士每天给我换吊瓶、喂饭…… 她们一边看着我,一边窃窃私语,议论着我又议论着她们自己……………… to虚竹胖咪大约是买书了吧,不来看连载了…… to小无你这么年纪轻轻的,你急啥……你还没到我们这岁数呢…… to小哑念夕没看出来啊,你们俩快合体了…… to胖咪你说的很对,一个人睡很爽,两个人睡冻死一个。 (十六) 我叫虹,我是一个坏女人。 跟麦子结婚的时候,我已经怀了孕,孩子不是他的,但是他不知道。 跟麦子的结婚非常简单,没有任何仪式,只是他搬进我的小房子,领了一张结婚证,仅此而已,之所以选他当替罪羊,仅仅是因为,他单纯、善良,没有什么本事,而且对我的过去一无所知。 我从来不曾爱他。 在薇薇出生之前,她真正的爸爸又来找过我。他知道我住在哪儿,在我万分地恳求下,他每次来,都躲开麦子的视线,让这个老实的男人从来也不曾发觉。 那个坏男人不知道我为什么非要固执地把这个孩子生下来,他以为我要卑鄙地勒索他,他命令我把这个孩子打掉,但我死活都不同意;我只是想有一个自己的孩子,那已经不知道是我第几次怀孕了,如果再流产,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再生。 那个男人突然掏出一个大海螺,狠狠地扎在我身上,你是不是觉得很可笑?一个男人,居然用一只海螺作为杀人凶器。 可是你知不知道,他手里的那个东西,叫做鸡心螺①,是一种充满剧毒的海洋生物,它的毒素可以四分钟内就让人毙命。这个天天出海的船员,妄图用这样的“凶器”结束我的生命! 不知道为什么,我并没有死去,而是顽强地活了下来,我可以深刻地感觉到,有种毒素在我的体内一天天地聚集,每天晚上,只有一有什么东西触碰我的身体,就会无比的疼痛;那时的我真是异常绝望,假如生下来的孩子是死的,我一定立刻去死。 没想到,薇薇居然活了下来,健健康康地活了下来。 第66节 我以为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了,但是没想到,她真正的爸爸时常会来骚扰我们,让我们不得安宁;而更让人绝望的是,我无意间发现,可怜的薇薇自从降生的那天起,就已经遗传了我的那个可怕的毛病,每天晚上,只要有人触碰她,她就会不舒服,尽管那种与生俱来的疼痛可能还没有我身体里的那么强烈。 而且还有一点更可怕,因为麦子很穷,他没有多少钱给我买营养品,买好东西吃,在怀孕期间,我有很严重的营养不良症,这甚至严重到影响了薇薇,影响了薇薇的精神,这个孩子的思维从小就不正常,我好怕,我好怕她有朝一日变成一个精神病人,我只能把她关在家里,天天守着她,希望她健康起来,正常起来,可是,离我想的美好状态越来越远了。 所以,我患上了很严重的抑郁症,而可怜的麦子依然对这一切一无所知。 我不停地招惹他,跟他争吵,跟他撒泼,我越来越无法控制自己的思想、自己的神经,直到有一天,我抓起他的手腕狠狠地咬了一口,那个伤口顿时变得暗黑起来,我吓呆了。 我突然明白,我跟薇薇的身上,都已经充满了剧毒,仅仅是我的唾液接触,就已经让麦子的皮肤发生病变,如果是血液流到他的体内,他一定会死的。 为什么会这样?作孽的是我,为什么还连累我的孩子?我天天只能以泪洗面,等到薇薇懂事的时候,我已经把所有的眼泪哭干了,每天只剩下干嚎,她问我为什么要哭,我只好骗她说,我在唱歌,一首很哀怨的歌。没想到,薇薇很快就学会了,我每次哭的时候,她都会开心地跟着我一起,好像一起唱歌。 同时,我把那个大海螺改造成了一件真正的凶器,一件真正的带有毒素的凶器,而浸染这件凶器的毒素,就是我自己的鲜血。 六年了,我已经忍受了六年,薇薇在我的看护下,已经快要长大成人,我多么不舍得弃她而去,多么希望永远地陪在她身边,可是不可能了,我的神经系统已经崩溃了,我再也没法控制自己,我必须要尽快结束自己的生命,避免哪一天我连自己最爱的薇薇也会伤害。 永别了,我的孩子。原谅我如此自私,为了满足自己的贪心,不顾一切地生下了你,让你承受了这么多的痛苦与磨难;你的妈妈唯一能给你留下的,就是那个大海螺和你的一身毒血,有一天那个该死的人再来纠缠我们,你一定不要害怕,一定要狠狠地毒死他。 我爱你,再见。 尾声 我叫薇薇,我是一个浑身流满毒素鲜血的毒娃娃。 今天,有人敲门的时候,我以为是爸爸说的收电费的伯伯,结果没想到,是那个许久没来的坏叔叔,他在门口大喊大叫;他要妈妈出来,他威胁要找爸爸,我害怕极了,不敢开门,可是他却开始狠狠地砸门;那个坏叔叔要闯进来的时候,我赶紧给爸爸打电话,可是爸爸不能长翅膀飞回来,于是我只好拿起那个大海螺,在他进门的那一瞬间,用力地戳在他的腿上。 他很快就倒下了。 你知道吗?我跟妈妈有一个秘密,就是用我们的鲜血去浸泡这个大海螺,让它吸吮我们。 妈妈啊,我不是一个听话的好孩子。 你不让我乱用自己的鲜血,可是爸爸摔死了我的小蜥蜴,我只是想惩罚他一下。 他说过,不管谁欺负我和小蜥蜴,他就打死他们。现在他说话不算数,我要吓唬吓唬他。 妈妈啊,我不想害死爸爸,可是他现在和你一样,再也醒不过来了。 我叫薇薇,我是一个毒娃娃。 我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妈妈尸体躺在地板上,眼睁睁地看着爸爸摔死了我唯一的朋友小蜥蜴,又毒死了自己的爸爸。 从今天起,我只剩下自己孤零零的一个人,唯一可以陪伴我的,只有这一身的伤痕和那永远流淌的鲜血。 直到有一天,我也像他们一样,安详地死去。 ①鸡心螺是在沿海珊瑚礁、沙滩上生活的美丽的螺类,贝壳前方尖瘦而后端粗大,形状像鸡的心脏或芋头。鸡心螺只有在晚上才会出来活动,它的外壳上有漂亮的图案,这使得它们很容易被辨认出来。然而,如果贸然将它们拣起来是非常致命的,因为它们体内具有剧毒的毒素。据统计,每年大约有70多人死于捡拾鸡心螺。 第67节 先左右吧…… 左右① 文/夜先生 引子 在踏上自动扶梯的那一秒钟,我收到一条短信。 时间是晚上6点半,拥挤的家乐福。 异常奇怪的是,看完短信,我才发现,自己的前方居然空空如也;晚上7点半,最拥挤的时刻,从三楼到二楼缓缓运行的自动扶梯上,居然只有我一个人。 那时的我,既不是衣着褴褛、浑身臭味的乞丐,也不是左青龙右白虎、两肋插着刀的黑社会,更不是被八个保镖二十个保安层层包裹的娱乐大腕儿,我不过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平凡之人,在家乐福最拥挤的时刻,却在本该人流涌动的地方,享受着奢侈的仿佛是最后审判来临前的一种宁静。 我看着对面二楼通向三楼的自动扶梯上几十个表情各异的人,他们好奇、惊讶甚至有点嫉妒地看着我,仿佛我们正在两个不同的世界之间来回;在到达二楼之前,我的身后始终没有一个人踏上扶梯,这缓慢的传送带,正载着我独自从命运的一个终点驶向另外一个起点。 于是我低下头,再次看了一遍那条简单的短信,上面写着: 不是你死,就是我死! (一) “你可知道异手症这种怪病么?”法医对正纳闷的我说这话的时候,似乎他自己也不怎么确定,“受到某种强烈刺激,比如气体或者心理的刺激,可能就会诱发病状,发病人的双手会无法控制,掐住自己的喉咙不是没有可能……” 被害人被发现的时间是中午,报警的是被害人的少妇房东。 这个平头男子扭曲地躺在床上,双手死死掐住自己的喉咙,双眼惊恐地瞪着,眼球因为充血而红肿,身上再没有发现其他的被袭痕迹,死者死于窒息;犯罪现场除了床单凌乱,其他的东西几乎完好无损,也就是说,这个身高1米85左右、体重接近180斤的壮汉,在被一双大手死死地掐住之后,剩下的挣扎只是为了等待死亡,甚至没有任何还手的机会! 我一手揉着肩膀,顺道打量着整个房间,房门、窗户都完好无损,楼下单元门口还有只能用门卡才能开的防盗门,保安证实,在中午的那一大段时间里,只有女房东一人要求他开过楼下的防盗门,因此假设有作案人,极有可能是被害者的熟人;但现场既没有提取到有效的指纹、陌生的鞋印,也没有作案人的头发等其他任何痕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看你一直揉肩膀,怎么了?”阿涩走到我身边,顺嘴问了一句。 看着眼前这个冷若冰霜的死党,我只是摇摇头:“刚才上电梯的时候,被一个下电梯的送水工撞了一下,疼死了。” “说不定就是这个送水工,他假装送水,入室作案,你没拦下他问问?”阿涩很严肃地说。 “不是吧?”我挠了挠头。 “只是开个玩笑。”阿涩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依然冷若冰霜。 “还在为被女人甩了的事伤心?”我悄声嘀咕了一句。 “你有没有发现别的证据?”他急忙叉开话题。 “什么都没有,只有这个娘们。”我朝旁边看了一眼。 那里,一个穿着薄衬衫的少妇正不住地摇着头,说肯定不是自己丈夫干的,因为她偷情的行动保密得很好,不可能被发现。 这个少妇在这个周二的中午,来到她自己的一处房产里,与租房子的男青年鬼混,在楼下按了门铃没有人开门,于是自己找保安开了门,他们约好的时间从来没有改变过,她以为他在洗澡,结果却发现那人已经挺在床上。 法医并没有在现场对那个男人的身体做什么细致的检查,因为当发现那个男人还有一丝体温时,就赶紧送到医院,“这说明他被害的时间就在刚才,”法医满怀希望地说,“但愿可以救活。” 不是过度使用药物,没有上吊或者割腕儿,没有煤气中毒……如果真的是自杀,这世界上恐怕还没有人能活活将自己掐死吧?即使他坚定地选择死亡。 我才不相信异手症这种在悬疑小说中已经烂俗的字眼,可如果是他杀,有谁如此轻易地进入这里,又将这个壮汉置于死地?除非他像我一样,是个精通搏击的警察? 第68节 (二) 每天晚上下班之后,我都要去隐藏在居民楼里的一个纹身店。 在我的大腿上,有一个正在完成中的纹身,一条巨大繁琐的双鱼;由于新鲜的疮口很容易感染,这个纹身每次都不能进行太多,因为我是一个警察,被发现纹身是要受行政处罚的,我只能偷偷纹在大腿上。 在与纹身的这个贱男人啰里啰唆地胡侃了半天之后,我闭上眼睛想一个女孩,一个从没见过的女孩,我们在网上谈着情说着爱,我曾以为她与其他女孩没有什么区别,可以约出来吃个饭玩个浪漫,花不了多少钱,然后在床上做一个了断,但我花了很多力气,却从来没有见过她。 我已经30岁,还是个单身汉。 在之前漫长的岁月里,我是个孩子,是个学生,是个大学生,然后开始工作,从满怀青春到理想破灭再到挣扎与现实,最后像大多数普通人一样碌碌无为,不知所措;我爱上过很多女孩,并同她们中的几个发生过一些故事,但与每个人的交错,都只是一次路过,有些停留的时间长些,有些擦肩而过,仅此而已。 我曾是个从警校毕业的好孩子,也曾经梦想做一个好刑警,但在每天路过死亡、触摸死亡之后,我像你们一样,开始时常漠视甚至幻想死亡,一个人的死也没什么了不起,亲朋好友的哀号也没什么了不起,很多人死去,其实是罪有应得。 于是,30岁的我依然是个普通的刑警,在血案的现场应付了事,在空闲的时候,从一个女人的床走向另外一个。我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自我放逐,还是自我放弃。 文身的偶尔的疼痛让我轻轻换了一个姿势。 我在想那个女孩,她究竟有怎样的魔力,勾引我花了那么多的时间。 你见过她吗?她的网名叫:接吻的双鱼。 第69节 (三) 第二个受害者发现于四天之后,他的好朋友说这个人连续两天不接电话没去上班也没有上网,感觉肯定出了什么问题,赶忙过来看看,一下就发现这个死亡的现场。 一个短发的瘦弱男子双腿蜷跪在一个高1.5米左右的简易衣柜旁,身子在衣柜的外部,头在里面。上身穿着睡衣,下身只有一条短裤,双腿弯跪,双手被皮带缠绕,脖子上则绕着一根绳索,一头连着衣柜里的一根横梁,一头悬挂着身体。 尸体已经开始轻微的腐烂,发出难闻的气味,嘴角与鼻子流出带着血的泡沫,脸皮浮肿,初步鉴定,死亡时间在72小时以上。 “只是相当惊恐,”法医也不知道该怎么描述,“受害人到现在依然死死瞪着双眼,面部表情异常惨烈;受害人的下巴一侧上有明显勒痕,从逻辑上分析,受害人很可能是先被拖到衣柜这里,然后脖子上被系了绳子,绳子再绕过衣柜的横梁,最后用力拖拽。” 你能想象吗? 一个凶手站在那里,双臂的肌肉结实有力,他咬着牙使劲拖拽绳子,眼睁睁看着面前这个瘦弱男子的脖子被勒紧,被吊起,舌头吐出来,双眼泛白,全身抖动,凶手却丝毫不松手,这不是在谋杀,他是在享受,享受整个死亡的快感! 我摇着头,看向别处,门窗依然完好,邻居没有听到争吵或者打斗,作案时间选择在工作日的中午,居民楼中最有可能没人的时候,如果真的有凶手,那个家伙一定是大摇大摆地走进来的。 与第一个现场一样,钱包在遥远的皮包或者衣服口袋里,钞票、信用卡丝毫没动,所有的衣柜、抽屉也没被翻过,不是为了钱,被害的又都是男性,应该不会是为了劫色,难道是仇杀?调查两个受害者人际关系的任务成了当务之急。 他们都是单身男性,都是一个人租房子居住,有大把的业余时间,家里都有电脑,都是标准的网虫,还有什么其他遗漏的共同点吗? 对了,还有一点非常值得怀疑,两个受害者都是没有任何残疾的男青年,尽管都不能算强壮型的,但面对死亡,为什么会表现得如此脆弱? 最离奇的是,他们被发现时的表情,都是极度的恐慌,仿佛目睹了什么让人极度恐惧或者绝望的画面。 他们究竟看见了什么? (四) 文身已经完成了三分之二,可我仍然没有让纹身师把剩下的一次性完成,因为我忍受不了纹身师无休止地唠叨、盘问,更忍受不了一躺几个小时的无聊,有些人不能面对安静,因为安静会让他们浮想联翩。 我想念那个女孩,不是因为她叫接吻的双鱼,不是因为她的美丽,不是因为我们开始网恋,而是因为自从我们开始谈情说爱之后,她始终在拒绝我。 没有得到的东西才是最珍贵的;只有失去后才知道悲哀。 关于爱情,关于千百年来纠缠着我们的爱情,其实这两句话足以将其中一切的纠葛、恩怨、情仇解释清楚,谁都知道但是谁都做不到的事情,流传下来,就成了真理。 我跟那个女孩相识于去年的夏天,简直是机缘巧合,我从死党阿涩那里要来一个他不常用的QQ号,QQ里面的资料都没动,好友菜单里只有一个图标还闪亮着,叫做接吻的双鱼。 阿涩特地嘱咐我说,里面所有的人都是他无聊时候找的,万一有什么不良人物别吓着,让我全删掉就成,但我没有这样做,我跟她打了招呼,从此聊天开始,现在想想,实在记不起究竟是怎样开的头,后来查看聊天记录时,我看到了这样的对话: 我:你好! 接吻的双鱼:你好! 我:可以和你接吻吗? 接吻的双鱼:可以。 我:还可以做其它的吗? 接吻的双鱼:不可以。 我:呵呵,你认识我? 接吻的双鱼:你觉得呢? 我:其实我是我的一个侧影。 接吻的双鱼:其实我是另外一条鱼。 那个时候的我,只是抱着玩玩的心态开始与她闲扯,大不了就拖入黑名单,她不会知道我是谁,我也懒得在乎她是谁。 没想到竟这样一直聊了下去,一个深夜里,我把我们的所有聊天记录完完整整地看了一遍。不知道为什么,平时的深夜里总是很难见到她上线,只能周末偶尔有充裕的时间与她聊天,我从来没仔细追问过她的工作,就像所有网络中相识的男女一样,我们不过从开始的东一榔头西一棒锤地胡扯,到后来开始互相预约下一次聊天的时间,接着,话越来越多,说得越来越天南地北,直到最后,开始谈情说爱,打情骂俏,最终涉及到床,涉及到上床,像两个无聊的网恋者,说着无聊的只能解渴的废话。 惟一的不同之处在于,这一次跟她纠缠的过程,特别漫长。 看完所有的记录之后,我突然握着啤酒呆呆地愣在那里。 她究竟把我当成了谁?她究竟明不明白“我”已经将这个QQ号码给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她究竟知道不知道“我”已经不再是“我”,而是一个“他”? 这真是可笑的问题,一直到聊天的终点,我才发现自己从来没跟她说过这个QQ已经换了一个主人,除了第一次的那句玩笑。 这世界上,最悲哀的就是,当你以为她爱你的时候,其实你只是一个稻草人。 第70节 (五) 第三个犯罪现场更加让人费解。 死者是一个皮肤白皙的白领男士,不到30岁的年纪;他双手被反绑着,跪在地板上,身体蜷缩在一起,额头狠狠地磕在地板上,好像一个虔诚的朝圣者,正在进行一种跪拜仪式;他的双眼依然惊恐,嘴巴被撕裂一般地张开着,下巴已经脱臼,嘴里塞着一个红色的塑料小球;他的双条大腿上有深深的割痕,鲜血曾经从那里汩汩涌出,然后被人故意地抹满两条腿。 “你看,这多像两条红色丝袜!”有人戳戳我,小声地说。 这是一个SM式的现场,与前面两个犯罪现场相似,作案者的目的非常明确,不动任何他们不感兴趣的东西,他们只对受害者下手,进出顺畅,手段凶残、实用,没有遗留下任何可以被发现的痕迹;但我很迷惑,不知道该不该将这三起事件归结成“连环杀人案”。 连环杀手通常都包含着某种程度的心理变态,他们可能信仰某种邪教或者神鬼传说,可能小时候受到某种很深的创伤引发了阴暗的人格,可能有遗传的家族精神病史,可能误入歧途被什么人指引着走上邪路,但无论怎样,连环杀手的目的绝对不只是死亡,而是为了某种变态的目的,收集某种东西,迷恋某种死亡的方式,只杀某一外表类型的人,或者将受害者弄成某种造型,等等…… 可这三起案件的作案现场,却让人看不出什么相似性,受害者的体型、外貌、职业、年龄皆不相同,被害的方式有掐死、绳子勒死跟现在的直接用刀捅死,破坏死者身体的方式也各不相同,死者身体上也没有缺少任何部件,如果真的是连环杀手,他究竟想要得到什么? “阿涩,这该不会跟什么超现实主义画家的油画作品有关吧?”我胡乱说着,眼睛不知道该看向哪儿。 阿涩耸耸肩,默不作声,因为失恋,他最近总是很沉默。 “他们三个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都是单身,这一点,倒是跟你我的情况很符合,呵呵。”我看着阿涩的脸,突然有一种说不清的感觉。 难道这三起案件只是莫名的巧合?不管是不是,我心底里突然产生出另外一个奇怪的想法: 凶手从头到尾都很冷静,他按部就班地做着所有的一切,甚至知道该给警察展示什么不该展示什么,仿佛他就在我们的周围…… to胖咪堂堂小无小哑念夕及everyone 我回来了…… 不是身体的问题。 这几天的生活,好像股市行情,连续的、温和的、愉悦的上扬之后,是毫无征兆的连续暴跌,倾泻而下的速度与力量,足以摧毁敏感的神经…… 我总是有意或者无意地伤害很多人,也因此失去过很多人,所以越来越孤独。 我曾经很享受这种失去的痛苦,现在却开始深深地怀疑,我究竟是不是真的可以承受这种痛苦。 我终于明白自己为何偏偏喜欢薇薇。 而且现在也看出来这篇《左右》修改时的某些进步…… (六) “你还记不记得两个月前的那次葬礼?” 那天晚上,我与阿涩出去喝酒,在两个人都快要喝晕了的时候,阿涩突然这样问我。 我双手抹了一把脸,掩饰了一下心中的慌张与悲伤:“记得,怎么会不记得;哪是葬礼,简直就变成了一场闹剧。你为什么还记得?” “我只是觉得一切都很荒谬。”阿涩的眼神很迷离。 “得了吧,”我安慰着他,也想赶紧叉开这个话题,“那天我们去葬礼的现场维持秩序是临时公务,你不能逃脱,一个女人因为你临时加班推了跟她的约会而跟你分手,有什么值得惋惜的?等手头上的案子破了,我给你介绍个好姑娘。” “呵呵,你为什么这次这么有信心破案?”阿涩看看我,神秘地笑了笑,“你今年破了几个大案?好像是零吧?这次突然这么有信心?” “你什么意思?”我讶异地盯着他。 “你知不知道?有人觉得这像内部人士干的。”阿涩显然喝了太多酒,“你是我最好的哥们,我才告诉你,你看那现场,没有痕迹,没有破绽,不是惯犯,我们从来没遇过类似的案子,只有警察才干得出,还是刑警!两次案发时间你有不在场的证据吗?你没有,我也没有……” 我突然觉得后背有些发凉,不知道该说什么;从那一刻起,我总觉得背后有一双眼睛在时刻盯着我们,盯着我们的一举一动。 又絮叨了一会儿,阿涩忍不住去厕所吐了;在他离开的时间里,我忍不住想起来那个葬礼,纷乱,嘈杂,围绕着一个小小的骨灰盒,充满了争吵声、哭喊声、东西散落破碎的声音、间歇性的打斗,我作为一个临时维持秩序的警察站在那里,心里却在滴血,那是怎样一种痛不欲生的感觉;尽管阿涩是我最好的兄弟,可我不想告诉他,我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更不想给自己添麻烦,有人正在盯着我们! 阿涩的手机突然响起,打乱了我的思绪。 我看了一眼,是个陌生的号码,就没有管。 那个号码每次断过,都立刻拨进来,生生把我的感伤搅合没了,我拿起来接听,怕是有什么急事。 “喂,你在哪儿……”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奇怪的声音。 你可以听出来,没经过加工,没经过修饰,是一个原始的声音,但这样的嗓音绝对让人过耳难忘,粗糙,沙哑,带着刺人的毛茬儿与浓重的口音? “喂?”我接了一句。 那电话迅速挂断了。 第71节 小C你就跟着堂堂他们搞吧你…… 夜老我当年是夜少的时候,人见人说瘦,超级瘦,每次说每次瘦…… 多么好的青春啊,你们不认得我…… 这不能怪我吧…… 当然,那个时候,小无小哑同学还在上小学…… 现在朝中年发展,人到中年懂么? 我们家所有男人的两项传统,一是中年发福,一是中年从单眼皮变双眼皮。 so,40岁的时候,夜老就会变成一个双眼皮的死胖子了…… 俺现在每天早晨眼皮能双10分钟了…… (七) 当第四名受害者的尸体被发现时,我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与紧迫性。 死者痛苦地躺在床上,浑身上下皮开肉绽,全是被皮鞭狠狠抽打的痕迹,他的嘴里塞着毛巾,因为过度疼痛而狠狠撕咬毛巾,牙齿甚至都折断了一颗;你可以想象凶手站在床上,高高地俯视着这个可怜的家伙,脑海中可能正放着MarilynManson的哥特音乐,他一下一下缓慢而凶狠地挥动着手里的皮鞭,动作简练而富有节奏,每一鞭都让人痛至骨髓,最后活生生地痛死。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深深地皱着眉头,几乎翻版的现场,受害者都是单身男性。很明显,这类男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很难抵抗女人的诱惑,如果有一个女人主动地投怀送抱,估计他们没有理由拒绝或者放弃送到嘴边的食物。 男人与女人就是这么不同,女人总是要先说明白了再做,男人却往往先做了再说。 但问题显然没有这么简单,只有一个女性肯定不足以掐死这样结实健康的男青年,如果还有别的帮凶,受害者有什么理由放他们进来?门窗完好,受害人没有被击打致昏或者被下药迷晕的征兆,显然作案者是一次性走入房间内,而不是分批进入,而且如果真的有好几个人团伙作案,为什么现场却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是不是我们错过了什么? 所有的现场只告诉我们一个不争的事实,所有的被害者都像被宰的羔羊一样,无法反抗,无法抵挡,他们只能被动地等待死亡,等待以某种奇怪的方式死亡。 我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副荒唐的画面,凶手与被害者正在玩一场真心话与大冒险的游戏,被害者只有选择的权利,说真心话还是大冒险,说出的真心话可能只会招来死亡,而大冒险的游戏则被做成一个个彩色的小球放在袋子里,你可以抽奖,说不定还可能抽到幸存,于是,每个被害者都怀着一丝侥幸去抽取那属于自己的命运,可真正抽到的,只有让人不寒而栗的一种死法! 想到这里,我突然想出一种虽然看上去不太现实的可能:比如一切报复,或者漫无目的,或者不知道有什么心理变态的动机,对象是一切可能的单身男子,找寻的方式就是在网络中,不管他有没有钱,不管他做什么工作,不管他是善良还是丑陋…… 单身男青年的劫难? (八) “我爱你,这与你无关。” 当接吻的双鱼在屏幕上打出这句话时,我很伤感。 我守望着一个或许把我当成另外一个男人的女孩,在网络中虚拟的世界面前,只能看到她的照片,看到她在阳光下安静地微笑。 我们默契地保护着自己的过去,没有人问及对方的历史,没有人涉及对方的旧爱,我们好像两张貌似干净的白纸,打算在彼此的上面写下第一段篇章,但其实心里都明白,对方的过去,远远没有看到的表象那么简单。 这种不触碰过去的默契,却从来没有打碎过,或许,连我们自己都无法面对自己的过去。 我跟接吻的双鱼在很多日子里开始讨论见面的问题,甚至把我的手机号码一次次告诉她,但她始终不曾拨过;我们争论的焦点其实只有一个,她要我发毒誓,这一生只能与她接吻,其他的都不可以做,必须是整个一生,而且必须说到做到。 她给我一张照片,上面是她割过腕儿的右手,她率先发毒誓,如果我们见面后我违背了自己的诺言,那将是她生命的终结。 所以,我始终没有打出那句她一直盼望的承诺。 我不想骗她,更不想骗自己,因为这之前,其实我一直在骗她。 每每与她谈情说爱,与她傻里傻气地妄想,能够有一天一起结婚,一起生活,生两个可爱淘气的孩子,必须是一男一女;但其实私底下,我不过是想把她约出来,见个面,发生一些关系,至于能不能长久、能不能结婚,甚至是不是仅仅一夜的风流就让她从我眼前消失,这所有的可能其实我都没有认真想过,从来没有。 第72节 甚至在与她谈情说爱的日子里,我也找寻着别的女人,找寻着即时的快乐,当看到她右手那深深的伤痕时,突然有那么一瞬间的良心发现,我决定,至少在那个夜晚里,不会骗她,于是,我直截了当地告诉她:我想拥有你,拥有你的一切。 她说:不!…… 在这个“不”字之后,有一连串夸张的感叹号。很长一串,来表示她苦恼却坚定的决心。 我似乎可以感受到,坐在对面电脑面前的那一张失望的笑脸,不再有阳光下单纯的灿烂,或许真的是这样,因为,在沉默了好久之后,她突然问我一个几乎所有男人都无法回答的问题:“这就是你们男人吗?” 这就是你们男人吗?难道没有sex就不能生存吗?难道就只有花心与乱来吗? 我无法回答,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突然觉得,自己对于这个女孩来说,或许并不是那么唯一,或者说,自己只是被当作一个男人的标签无意中选中,我承担了太多要替男人摆脱的责任与道德。 或许,她只是需要一个男人,一个答应一生只与她接吻的男人。 或许,她压根不需要什么答案,因为,在问完我这个问题之后,她很快就消失了。 于是,我时常想起这个叫“接吻的双鱼”的女孩,因为从那之后,我再也没有看见她上线过。 我就是这样,爱得快,放弃得也快,但这次又有不同,在感觉已经可以放弃她的时候,我突然发现,自己非常非常地后悔。 (九) 阿涩失踪的时候,我们的案件刚刚取得一些突破性的进展。 几个被害人的手机通话记录显示,他们在被害前的时间里接到过同样一个号码打来的电话,很有可能,这就是作案人欺骗他们的手段,但申请号码的人用的资料、身份证都是假的。 假设这个神秘的号码就是犯罪嫌疑人的号码,被害者接到这个神秘的电话,就离奇地死去,会不会有人在进行什么秘密的交易?比如什么钱物交易,还是见不得人的那种,这样,作案者就有足够的理由堂而皇之地走进被害人的家,安全,或者可以保证隐私;然后,作案人在看到被害者出示完需要交易的物品或者金钱之后,再突然袭击,将他杀死。 可是所有被害人的面目惊恐,仿佛看到地狱般的绝望,死亡的现场又都是不同的恐怖画面,这又是为什么? 接着,一个调查科的同事在网络中搜索的时候,发现这个嫌疑人的号码最近曾在某房产网站上发布了一条求租的信息,我们联系了这个号码最近通话记录中的某几个号码,终于排查到号码主人的家庭住址,可当我们做着充足的准备破门而入的时候,却只发现了一个满是灰尘的空房间,床单上的血迹早已干涸,其他的状况与作案现场的惊人相似。 难道他竟然也是被害者?可是,这却是唯一一个没有发现尸体的现场! 而真正让我不安的,还是阿涩的失踪。 他跟我在警校期间是舍友,很快我们就成了死党,这么多年,虽然平时交流不是很多,但心与心总是通的。 跟他一起工作的同事,简直没有办法让自己相信这个事实,但是,在惊愕之余,有人开始慢慢回忆阿涩最近的一些反常:他开始常常走神,每天晚上都加班到很晚,而且不想让任何人看到他在做什么,这会是为什么? 没有人愿意相信他就是凶手,尽管他刚刚失恋,尽管他被他的女朋友甩得很惨,尽管他们看到他一个人出去喝闷酒喝到酩酊大醉,但我们同样知道的是,阿涩虽然瘦弱,却是练散打的好手,而且没有人能提供他没有作案时间或者不能出现在作案现场的证据。 所有人都感到莫名的心痛,毕竟,不愿意相信与真正的事实是两码事。 (十) “美丽的夜晚黑色的梦。 “每当夜晚来临的时候,我都禁不住瑟瑟发抖,因为美丽夜晚的终点,永远是一场黑色的梦。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梦的终点,只是想企盼在梦终止的时候,自己可以再次单纯的微笑。但是我越来越绝望地发现,这是一场没有终点的幻觉,或者说,是一个越来越深的陷阱,无法自拔,也不可自拔,只能一错再错。 “我痛恨那些企图亲吻我的男人,我真想双手紧紧地掐在他们的喉咙上,看着他们绝望、恐惧的等待死亡,我就想这样慢慢地让他们的生命终结。 “我的吻,只会献给惟一一个男人,看来他也不会是你,他在哪儿呢?” 这是那个叫“接吻的双鱼”留给我的最后一段留言。 我突然想起她曾经跟我说起过的事情,她说她觉得自己的身体里有两个完全不同的人,一个想要活着,一个却想死去,这是她叫自己“双鱼”的原因。 我开玩笑地说,那应该是双子啊,怎么会是双鱼? 她说,双子是互相对立的两个面,双鱼却是互相依赖。她觉得自己体内的两个人,只有接吻才能让她们幸存下来,如果一个死掉了,另外一个也会接着死去。 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很难想通,而且我再没有机会问问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原因很简单,在她最后一次上线的十几天之后,我参加了她的葬礼。 第73节 在越来越习惯了纹身带来的疼痛的时刻,我发觉那个纹身终于快要完成。 看着就很欠扁的纹身师扎着一个染成黄色的马尾辫,这个男子每次发现我在纹身的过程中睁开了眼,都要像憋了很久似的唠叨起来,很少有男人三八到这个程度,他却说这只是职业习惯;这次他问我:“要不要一次全部纹完?” “不用了,再来一次吧。”我说。 “呵呵,真没想到,竟然有人找我纹了一个跟你完全相同的图案。”纹身师叨叨着,“我这个小店之所以敢开在居民楼里,没有门头,没有招牌,靠的就是手艺,全是回头客,熟人介绍;我一开始还以为那个人是你介绍的。” “他是谁?”我好奇地问。 “这我可不能说,嘿嘿,”纹身师坏笑了一下,“人家没说,你不也一直没告诉我你干什么的吗?不过可以告诉你,他纹的速度可比你快多了,下次就可以纹完了,而且,他是纹在胸上的。” “他下次哪天来?” “明天晚上。” “那我也来。”我说。 “好的,”三八的纹身师最终还是没有忍住他的嘴,“不过可以告诉你,那个人,很可能是一个警察。” “你是怎么知道的?”我好奇地问道。 “因为我在无意间看见他的包里掉出一把警用手枪……” 第74节 (十一) 在调查过所有被害人的手机、EMAIL、网络聊天记录、最近联系人等一切行动之后,我们突然发现,这几个人又出现了一个共同的特点,在他们遭遇侵犯之前,都跟同样一个QQ号码谈过生意。 是的,没错,皮肉生意。 QQ号的主人很快查明,的确是个女孩,但唯一的遗憾在于,这个女孩已经在三个月前已经自杀身亡。 这是一个平凡的大四女孩,在她即将毕业的前夕,却接到被开除的一纸通知,理由很简单,因为她出卖自己的身体。 她出卖自己的身体,赚取学费与生活费,她成绩优秀、为人善良,只是不愿意交朋友,她每天白天上课,晚上“工作”,只有周末完完全全地留给自己,什么都不想。 她在外面租房子住了很久,因为“工作”方便,直到毕业前夕才搬回那张宿舍里空了很多天的属于她的床,因为她即将有充足的时间靠自己的双手而不是身体赚钱,但或许是一个人住惯了,还不太适应群居的生活,无意间,一本日记被同宿舍八卦的女孩发现,那里面记录了她生活与“工作”的点点滴滴。 八卦的女孩立即将这本日记传遍整个宿舍,疯了一般的女人们觉得跟这样一个出卖自己身体的人住在一起,简直肮脏到极点,没有人肯听她的故事、她的过去,尽管她实在有太多的苦衷。 女孩哭泣着去哀求,去争取那张她拼了自尊与清白即将得到的文凭证书,得到的却是校长无情地嘲笑:“为什么?为什么同样是家境贫困,有的学生选择勤工俭学,你却选择做一个妓女?”女孩无言以对,绝望地从学校的五楼上腾空而下,用干脆的几秒钟换来一生的安静。 可是,为什么在她死亡之后,她的QQ却依然在不断工作,甚至攻击,攻击那些她曾经服务过的男人? 我们又开始时刻监视QQ号码,与前面发现的那个手机号码,从来不曾上线,从来不曾开机,可无论是网络的还是电信的记录,都确确实实地证明着,QQ与手机号码曾经在女孩死后工作过,打出了并且仅仅打出了那几个受害人的电话。 女孩确实已经死了,在她被火化后的第二天,我跟阿涩又去学校做了一次调查,顺道赶上了他们家人在校长办公室举办葬礼,场面一片混乱,我跟阿涩还被迫干了一次维持秩序的工作。 那究竟是谁弄的这一切? (十二) 你们想不想知道这个的日记本里都写着些什么? 我这里有一份复印件,可以挑几条念给你们听听。 “1月13日,客人姓宫,平头,身材魁梧,体重至少180。QQ:5049***,手机:1379181****。他很坏,做爱的时候喜欢掐我的脖子,弄得我差点憋死。” 于是,你们一开始就看到了,他被人活活掐死。 “3月27日,客人姓杨,很瘦弱。QQ:7854***,手机:1397127****。他非要让我趴在壁橱的玻璃镜子前面,真会让人觉得刺激吗?我只觉得无聊。” 于是,他被吊死在壁橱里。 “5月20日,客人姓李,皮肤很白,看上去很斯文。QQ:58229***,手机:1355300****。变态,弄坏了我买的丝袜!人面禽兽!” 于是,他的双腿被割破,鲜血被涂抹在大腿上…… “11月24日,客人姓杜。QQ:11749***,手机:1396964****。我再也不想记得这个人,我真想杀了他!” 他被皮鞭活活抽死,或许你们能猜到他都做了些什么吧? 看到这些,你们有什么想法? 别着急下结论,一切才刚刚开始,这里面还有好多个名字,好多个手机,或许就有你的,或者你身边那个男人的,每个名字后面,都有评语,简单而犀利,让人心惊肉跳。 究竟是谁在照着这份名单执行? “3月11日,客人叫阿涩,QQ:494377***,手机:1370898****。” 突然读到这一条的时候,我惊愕地长大嘴巴,手机号后面,一句话被圆珠笔划掉了,而且是仔仔细细地划掉的,什么痕迹都看不出来。 我将这份复印的东西扔在那里,再也不想看下去;我掏出手机,拨打着阿涩的手机号,却无法接通,他究竟怎么了? 同事已经去过他的家,那里什么都没有,或许什么都没发生?又或许…… 我停止猜测,突然想起来,之前唯一一个失踪者的手机号,是不是也应该在这份名单上? 于是一页一页地翻下去,果然发现了那条记录。 “9月6日,客人姓崔,QQ:273136***,手机:1315688****。我想让他永远消失。” “1315688……”我一边继续翻着这份名单,一边默念着这个号码。 突然,又一条记录让我心惊胆战! “10月11日,客人姓张,QQ:4915***,手机:1386483****。他像对待一条狗一样对待我,那一身纹身,让我觉得无比恶心!” 这正是给我纹身的那个啰嗦男人的号码,我急忙打给他,还好,电话里居然还有他的声音。 第75节 to许擘擘我一直在努力啊…… to嘘竹竹我让你当团支书,你能以后有好事都想着点我么?我要羡慕嫉妒恨了…… to胖小咪你最近肚子里放的东西不少啊。化学反应强烈不? to小无你压岁钱都能买个手机?我记得我当年压岁钱最多的一年,是500吧……花了整整一年,全用来给别人买零食了……哦,还买了一盘朴树的磁带。 to小哑提前告诉你,我也很珍惜这里,不想轻易走,小说还有两篇多一点,全部更新完了,我在这里写微小说…… “你没事吧?”我焦急地问他。 “马上就有事了,很忙啊大哥,正准备干活呢。”他说。 “给那个警察?”我惊慌地等待着答案。 “对啊,两个小时之后才轮到你,不用早来,他的纹身今天要完成,时间正好差不多。”这个三八男人还在啰嗦,“等等啊,有人敲门,我去开门。” “你听着,无论如何,在我到之前,不要把纹身完成……” “嘟嘟……” 我还没说完,手机突然断了! 必须赶紧出发,出发之前,我特意检查了枪是不是带好了。 在我甩手关了门那一刻,一阵风突然吹过,名单的最后一页被掀了起来,上面赫然写着: “QQ:494377***。我爱上了他,如果他是在玩弄我,他就该被碎尸万段!” 是的,这个QQ号是我的。他也同时出现在阿涩的名字后面,这说明,那个女孩从来都知道,尽管QQ号是同一个人,但用过他的,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② ② 这一节里出现的所有的QQ号、手机号,都是我最好的朋友们的,为了保护他们的隐私,特地省去部分数字。不过我可不敢保证,我胡编的那些癖好,他们都没有……(*^__^*)嘻嘻…… (十三) 站在居民楼里那个熟悉的门前时,我并不觉得自己很鲁莽。你们不要说我sb,我既不想当好莱坞式的孤胆英雄,也没有傻到忘记通知其他同事,我只想单独一个人敲开那扇房门,看看里面那个警察,如果他是阿涩,我要问他一切的答案,如果他是凶手,我要问他阿涩的下落,如果只是误会,那就当什么都没发生。 你们永远无法我与阿涩之间的感情,我们都是独生子,在警校偶然被分到一个宿舍,从此变得像亲兄弟一般亲密,每个独生子身体里都隐藏着难以言说的孤独感,需要一个陪伴,需要一种感情的寄托,不管同性还是异性,不是爱情,不是友情,不是亲情,又或者很多种感情都杂糅在一起,是那种不是独生子都会在身体里潜移默化地感受到、独生子都会在身体里与生俱来地渴望着、可是谁都无法言表的感情。 如果说恋人的关系好比是天使的一对翅膀,那我跟阿涩之间的关系,就像是天使的一双手,一左一右,没有区别。 于是我屏住呼吸,心中做了最坏的打算,一手捂住身边的枪,一手用一种思量很久才决定的力道敲响了房门;由于害怕被人从猫眼中看到,我尽量把脸贴得靠前,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 寂静持续了几秒钟,或者几分钟? 那门,突然开了。 屋子里像往常一样亮着灯,放着音量适中的摇滚乐,只是没有那该死的纹身师的迎接。 我站在门口,犹豫着该不该朝前迈一步;身后却突然被一把枪死死地顶住! 许擘擘同学留了好几次言了,胖班长你们怎么也不呱唧呱唧,欢迎欢迎…… to偌盻你很好,今儿就你乐呵呵的……混吃等死这事分人,夜老我这么大岁数了,也没干这事……你们都得学学我…… to虚竹你知道胖咪的幸福是啥了么?就是你管着给她好吃的,我管着给她钱花…… to胖咪你头上也栓了好几根绳子吧,不应该用飘走,应该用提走…… to小无我送给你的书上写的那些话,并不是简单的客套,或者祝福……如果你只是看了,却没有照着做……我该多伤心啊…… “不要犹豫了,进去吧。”身后那个声音冷冰冰地说着。 他的动作竟然是那么轻,以至于我根本没有发觉。 “你的本领已经荒废了,呵。”他轻蔑地嘲讽着我。 我不得不跨进那扇门,一步一步地朝前慢慢走着,客厅中,一副血腥的场面像一张油画一样铺在那里—— 扎辫子的纹身师浑身扭曲地躺在破旧的沙发上,他的脖子被一个狗项圈死死地勒住,舌头长长地伸出,整个脸皮因为窒息与痉挛,已经抽搐得不成样子;他同样瞪着惊恐的双眼,全身都是血淋淋的刀子划伤的痕迹,好像被几十只恶狗猛扑过一般。 身后,突然咯噔一声,门关上了。 “他死了,死得像条狗一样,不是吗?”身后的那个声音依旧冷冷地说道,“这里还有一条,留的是你的QQ号,上面写着:我爱上了他,如果他是在玩弄我,他就该被碎尸万段!你看到了吗?” 我摇摇头,正要开口,身后那个声音又说道:“真是让人嫉妒,居然有人从未谋面就可以深深地爱上你;可你以为这种爱情如果真的暴露在现实中,会变得长久吗?” 我又摇摇头。 “你变得很沉默。”他说。 想了一下,我突然说道:“阿涩,我很想知道,双鱼究竟在你的名字后面写了什么!” 第76节 (十四) 我转过身,我面对着他,我的眼前,站着一个拿着枪的男子,他叫阿涩,他曾是我最好的朋友,但不知道现在还是不是。 “很难想象,我们前几天还在一起喝酒,现在居然……”我自嘲地看着他凶狠的眼睛。 “闭嘴!”他恶狠狠地说着,浑身散发着一身浓重的酒气,“如果不是无意间看到双鱼那份被复制的日记,我怎么会知道她居然爱上了你?那是我给你的QQ,我告诉你把里面的所有人都删掉,你却偷偷地勾引她;如果不是拿着双鱼的图案找遍这个城市的纹身师,我怎么会找到这里,怎么会知道这个死纹身师正在给你纹一个相同的图案!我怎么会知道,你对她也有着同样的感情!” “你究竟怎么了?”我迷惑地看着阿涩,此时竟然完全不明白他的心思。 “我怎么了?哈哈。”阿涩冷笑了一声,“你会不知道?你知道我小时候被开水烫伤过,全身都是伤痕,被烫得面目全非,这么多年了,没有一个女人能接受得了我的身体,每个女人都在看到我的身体之后离我而去,只有双鱼,只有这一个女人不嫌弃我,一次次地接纳我,虽然她只是一个妓女,我只是一个嫖客,可我相信我看到的眼神,那是真诚的眼神,你懂吗?这世界上只有这一个女人对我好,尽管她从来不爱我!” “阿涩,你喝醉了……” 我刚说了一句,阿涩又接上了:“可是,你知道她一开始在她的日记本里是怎么写的?她写:这个男人身上的伤疤让我觉得恶心!可是她后来划掉了,浅浅的几笔划掉了,我跟她在一起不是一次两次,我不知道她为什么没有拒绝我,我一直以为她已经爱上我了;可是,当这个案子爆发的时候,当这本日记到我手里的时候,我看到她爱上的居然是你!你知道吗?我不敢让你看见她写的这句话,我不如你,不管我怎么温柔地对她,都比不上你……” “阿涩,你怎么可以这样说……”我拧着眉头,痛苦地看着阿涩的表情,那是跟我一样痛苦的面孔! “我不如你,没关系,没关系,可是,你真的爱双鱼吗?你真的爱她吗?”阿涩拿着枪的手开始颤抖,“你看到她日记本中的那些文字,怎么会没有感触,你为什么不把那些可恶的嫖客绳之以法?你为什么不打碎他们的脑壳,扭断他们的脖子,满足双鱼的所有遗愿?” “我为什么要那么做?”我想要打断他, “是啊,你为什么要这样做?”阿涩的感情一路亢奋,让我感到恐惧,“你还记得那场葬礼吗?你还记得那样的哀痛吗?我很高兴地知道,其实在那个时候,你与我怀着同样悲伤的情绪。你为什么不那么做?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还记得大学校长的那段话吗?为什么?为什么同样是家境贫困,有的学生选择勤工俭学,你却选择做一个妓女?为什么你面对双鱼的痛苦可以无动于衷,我的脑子里却时时刻刻想着为她报仇?为什么你能得到双鱼的灵魂即使得不到她的肉体,而我明明得到了她的肉体却得不到她的灵魂?为什么你浑浑噩噩地度过一天又一天却依然可以逍遥快活,而我同样的浑浑噩噩却每天都生活在煎熬之中……” “阿涩,你要干什么?”我突然将手枪掏出来指着他。 他被我这一举动弄得更加激动:“如果你背叛了她,你就应该被碎尸万段!这是你自己的选择,你眼睁睁看着她悲惨的死去,却无动于衷,你应该得到这样的惩罚!” “惩罚”这两个字像是整个情绪的终点,在这之后,必须要有一个事件发生,作为最后的了断。就像所有好莱坞电影里的桥段一样,接下来是一声清脆的枪响,那枪声是我这辈子听过的最无助的一声。 是的,仅仅只有一声。它来自我的枪,我射中我最好朋友的心脏。 我冲了过去,揽住他的身子,双眼满含着痛苦的泪水:“为什么?为什么你非要这样做?为什么你非要用杀人来解决问题?” “我……我没有……人不是我……杀的,”阿涩倒在血泊里,口吐着鲜血,断断续续地说着,“我……我只想杀你,可是……我做不到……” “什么?”我惊恐地看着阿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前面所有的案子也不是你做的?” “不……”他微笑着摇摇头。 “什……什么……怎么会这样?”我看着我最好的朋友,他的嘴里正源源不断地朝外涌着鲜血。 “为……为什么……”阿涩突然揪住我的衣服问,“告……告诉我,为什么……我哪怕喝醉了,也……也始终无法对自己最好的朋友开枪,你……你却可以……” 第77节 (十五) 为什么? 为什么同样是家境贫困,有的学生选择勤工俭学,你却选择做一个妓女? 为什么你面对双鱼的痛苦可以无动于衷,我的脑子里却时时刻刻想着为她报仇? 为什么你浑浑噩噩地度过一天又一天却依然可以逍遥快活,而我同样的浑浑噩噩却每天都生活在煎熬之中? 为什么哪怕我喝醉了,也始终无法对自己最好的朋友开枪,你神志清醒,却可以扣动扳机? 为什么? 为什么面对同样的十字路口,有人选择朝左,有人却选择朝右? 为什么面对硬币的两面,有人选择正,有人却选择反? 为什么面对同一个问题,有人回答是,有人却回答否? 人生的每一个十字路口,每一次左右,哪怕所有人都整齐地站在那里,我们究竟是如何各自不同的选择? 我不知道,谁来告诉我答案? (十六) 阿涩还有很多话,却没有说出口,就死去了。 在急救车到来的过程中,我痛苦地坐在那里,几乎无法呼吸。 正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是那个号码,那个嫌疑人的号码:“1315688……” 我突然像触电一般,浑身一抖,立刻接了起来。 里面传出那个让人过耳难忘的声音:“喂……” “你这个畜生!你在哪儿!”我冲着电话怒吼道。 尾声 你好,警察。③ 你当然不会知道我在哪儿。我却记得你。 你恐怕早已忘了,当初在警校有一个不起眼的高个子学生退学了,家是农村的,那就是我。 那一年父亲得了重病,花光了家里所有的钱,我被迫退学,回家养猪赚钱;在我的努力下,妹妹才得以继续学业。她很争气,考上了大学,但我的弟弟也要准备高考了,父亲的疾病又在这时突然极度恶化,面对如此沉重的负担,我已经难以支撑;于是瞒着我,妹妹做起了兼职的妓女,她的网名叫做接吻的双鱼。 妹妹跳楼死后的第三天,我才从农村来到学校,痛不欲生的母亲与亲戚哭得一塌糊涂,我却没有流出一滴眼泪;你跟阿涩站在那里,怎么也不会想到,荒唐的人群中已经有一个人的心里埋下了复仇的种子。 妹妹火化后的第七天,弟弟终于无法承受巨大的心理创伤,也跳楼了。 为什么?为什么面对同样的痛苦,我想要选择报复,弟弟选择的却是跳楼?为什么不能换过来?我多想跳楼的是我! 事实不可更改,我心中复仇的种子终于生根发芽,茁壮得成长起来。 ③ 《你好,警察》是电影《无间道》中的一首插曲,音乐的氛围正好与这里的气氛吻合,所以这里特地用了“你好,警察”,而没有随便给男主人公起个名字。 to虚竹养龟的是中年人,喂流浪猫的岁数应该更大点…… to胖咪唉,想起了我在上海养过一只小狗……全是眼泪了…… to23591007有闺女也好好留着,找个好人家安安稳稳嫁了,给我就可惜了……《血夜爱上猫》的疑问我就不解释了,不成熟不严谨,如果你真的喜欢,吸引你的肯定是感觉,不是内容。多谢支持了……或许再过几年,万一有人还想重新出版的时候,我会重写一次吧…… to小无既然如此,我还是想重复我写给你的那句话,多快乐,少自寻烦恼,少自己折磨自己。心情一直抑郁,身体肯定不会好。要么淡然,要么即时行乐,要么寻找可靠的温暖,想让自己开心的办法其实有很多,关键要找到合适你自己的…… 不要向我学,我是在刻意追求痛苦…… 妹妹的日记我已经在警察没收之前全部抄下,接下来的问题就是一个一个的解决,或许你已经忘了,在第一次到达侦破现场的时候,你被一个送水工撞了一下,那个人就是我。如果你觉得我的声音很熟悉,就是因为那个时候,我对你匆忙地说了声:“对不起。” 在妹妹与弟弟死去的日子里,我疯狂地抽了不知道多少支烟,嗓子已经永久地损伤了,我的声音已经永久地变成了一种疮疤;其实,又何止是我的声音,你永远无法理解我的悲痛,那些无耻的嫖客,他们仅仅是看到我愤怒的双眼,就吓得魂飞魄散,真是可笑。 不过有件事情,连我也没有想到。 在我疯狂地报复惩罚这些男人的计划中,阿涩的名字本来很靠前,当我在他的家里揪住他,与他撕斗的过程中,我看见了他满身的伤疤,我妹妹的日记中,先是写着“这个男人身上的伤疤让我觉得恶心!”,后来又划掉了,改成一句很简单的话:“他对我很好!” 那本记录着种种罪恶的日记本中,这是唯一一句让人感到安慰的话。 不知道为什么,我放过了他;也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他居然做起了我的搭档。我化妆成一个送水工,在这个城市里游荡,跟踪、侦查可以下手的名单上的目标,然后选择时机动手,阿涩帮我做善后的工作,所以你们发现的那些犯罪现场完美无缺;我焚烧了一具尸体,使用了他的手机号,掩饰着我自己的身份;阿涩却毫不在意地与我联系,似乎他从一开始就是为了死,我不明白,只是有种奇怪的感觉,感觉他这么做,是为了殉情。 当你们查到那个我焚烧的男人的住址时,阿涩再也无法在警局待下去了,他知道自己的身份用不了多久就会暴露,也就在这时,我们发生了争执,争执的焦点就在于你。 该死的纹身师是我杀的,不过这个现场,本来死的应该是两个人,另外一个就是你;阿涩竭力反对我的计划,最后他要求,由他来结果了你的性命。 我并不知道你们之间这么亲密的关系,只想眼睁睁地看一场好戏,没想到最后的结果,却是你打死了他。 为什么同样面临开枪的选择,最终选择扣动扳机的,不是他,而是你? 我不明白,也不想明白。 人生就是存在这样多的左跟右,等待我们选择,无论哪种选择,最终的最终,都会通向死亡。不是吗? 所以,我给你发了这条短信。 此时此刻,晚上七点半,你正在家乐福的自动扶梯上,不用担心我在哪儿,我丢不了你。 不是你死,就是我死! 你以为一切都会结束吗?一切才刚刚开始! 第78节 人肉巴士① 文/夜先生 (一) 市立医院心脏外科501病房。 门吱嘎一声打开,一个大肚子的孕妇提着保温桶走了进来,窗边靠左的病床上,一个中年男子抿了抿青紫色的嘴唇,表情凝重的脸始终朝向窗外,由于愈发严重的心力衰竭,他不得不始终半坐着,以减轻呼吸的痛苦;靠右的病床上,一个六七岁的男孩正在熟睡中,坐在病床边的老太太怀里,刚才咧着嘴笑得很开心的三岁左右的小男孩的面色突然凝固了。 孕妇走到窗边,把保温桶放在窗台上,转身看着那个小男孩,挤出一个很勉强的微笑;老太太急忙地对着小男孩说:“浩浩,快叫阿姨,浩浩,快叫阿姨!” 小男孩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个孕妇,一声都没有吭。 孕妇微微地探下身子,摸了一把小男孩的脸,轻声地说:“小朋友,看看阿姨肚子里的小宝宝是个男孩还是女孩?” 小男孩的手突然拢到自己眼前,摸了一把什么,浑身打了一个寒战。 老太太送给孕妇一个尴尬的笑,又对小男孩说:“浩浩,快告诉阿姨,阿姨肚子里的小宝宝是个男孩还是女孩?” 叫浩浩的小男孩眼神异常慌乱,犹豫了好几秒钟,他突然叫了一声:“哥哥……” “什么?”孕妇一愣。 “不对,不对,”老太太慈祥地笑了一下,“应该是小弟弟,或者小妹妹,不是哥哥。” “是哥哥,”浩浩往老太太的怀里躲了一下,很胆怯地说,“阿姨的身上有一个哥哥……” “什么……”孕妇呆在那里,脑子里一片空白。 “胡说,胡说,浩浩不许胡说,”老太太气急败坏地拍了一下小男孩,赶紧转向那个孕妇,“对不起啊,小孩子就知道胡说,对不起。” “呜呜……”浩浩委屈地边哭边喊,“阿姨身上是个哥哥,一个大眼睛的哥哥。” “胡说,胡说。”老太太赶紧捂住小男孩的嘴。 孕妇一下坐在中年男子的床边,两条眉毛拧到了一起,她仿佛忽然觉得自己的后背有些瘙痒,赶忙把手伸到后背使劲地挠了几下。 “走开!呜呜呜……走……开!”浩浩疯了似的,在老太太的怀里来回地扭动着,好像要挖个洞钻进老太太的身体似的。 老太太跟孕妇被浩浩一瞬间的表现吓得呆住了,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砰!” 一声门响,一个男医生疾步走了进来:“这是心脏外科的病房,要保持安静,不知道吗?” 说话的工夫,他已经走到孕妇的身边,双手做了一个很夸张的抓取动作,接着像变魔术一般从口袋里抓出一块糖,然后冲浩浩做了一个很应付的鬼脸:“嘿,小朋友,别哭了。” 浩浩完全傻了一样,眼泪依然挂在两个腮上,却再也没有发出一声哭泣;他两个黑眼珠一动不动地盯住这个医生,一直看着他慢慢地走出病房,身体才狠狠地抽搐了一下。 “浩浩不哭,浩浩不哭。”老太太赶紧安慰道。 这时,浩浩突然喃喃地嘟哝道:“哥哥走了……” 听说,3岁以下小孩子的眼睛能看到些我们看不到的东西,你相信吗? (二) 我叫林安,是市立医院心脏外科的副主任医师。 今天早上给501病房的小男孩检查过身体之后,我感到后背很痒。 那个男孩叫浩一,今年6岁,患的是法洛四联症,通俗地说,就是一种先天性的心脏畸形,因为严重的凝血障碍,没法进行手术,只有先靠药物纠正凝血障碍,再进行手术。 我还记得今天早上进入501病房的时候,光线并不是很好,浩一还在熟睡之中,他青紫色的脸上,有一种说不清的阴沉。 浩一的妈妈帮他解开病号服的扣子,轻轻把他叫醒;我把听诊器戴到耳朵上,慢慢地俯下身子,当手指无意间触碰到他已经明显发绀②的身体时,我突然觉得后背有一种被人狠狠抓挠的痒痛感。 我匆忙地用手捂了捂冰冷的听诊器,然后把已经温乎的听诊器放在他的心脏周围,但每接触一下,他的身体依然要止不住地颤抖,我的后背同时掠过一次痒痛。 这究竟是为什么?我不知道。 在马虎地查过所有病房之后,我躲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里,值班护士告诉我,昨天皮肤科的崔医生来找过我,没找到,又去了几间病房;我点头应和着,心里暗暗地纠结,后背上的那种痒痛感好像已经不存在了,又似乎一直在那里,这究竟是怎么了? 我虚弱地坐在椅子上,凝视着灯板上挂着的几张X光片中最左边的那一张,那是浩一的心脏“前后位心影”的X光片,上面一块“靴状”的阴影让我着迷。 手机突然响起,我随意看了一眼号码,这已经是今天的第五遍了,还是接了吧—— 第79节 “你终于肯接我电话了?”一个女人的声音上来就质问,她是我的未婚妻。 “刚才一直在忙。”我搪塞着。 “这个周末陪陪我好不好?”她带着哭腔哀求着。 “周四有一个手术……” 我刚开口,就被她打断:“我没说周四,我说的是周末!” “手术后可能很累了。” “你是不是依然不肯原谅我?”她终于哭出了声,“是不是?” “不是。”我在撒谎。 “我想去医院……” “不,别来。”这次是我主动打断她的话。 “我要去看病,不是看你。”她努力忍着哭声。 “哦。”我很吝啬地应答了一声。 “你就不想问问我得了什么病?”她的声音变成了冷漠。 “是什么……病?”我很勉强地挤出来几个字。 “我的背后长了几个红点,不知道是什么。” “什么……”听到这里,我再也无法抑制自己的情绪,将头深深垂下,两个肩膀不停地抖动起来。 (三) 你有没有这样一种感觉? 你感到自己的面色越来越灰暗,精神越来越差,后背好像背负着什么沉重的压力,并且已经被压得无法呼吸;你迫切地希望去深山里、去大海边、去草原,总之,迫切地希望逃离周围一切压抑的环境,赶紧到一个空旷的场所,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 可是你不能,你无法迈动步伐,无法选择离开,而更可怕的是,你一遍遍告诉自己,不能这样,要振作,要发奋,要摆脱现在的状态,但每次照镜子时,你却只能看见一副更加颓废的皮囊。 因为某种东西一直纠缠着,不让你摆脱,不让你离开,你的后背上,一直有无数只手在拉扯着,于是,你只能停留在原地,在无法喘息的漩涡里,越陷越深。 黑夜在不知不觉间降临,我躲在洗手间里,一遍又一遍用热水冲刷自己的身体。 垃圾桶里,一张登着我大笑的照片的报纸被揉搓个稀烂;电视里,关于我的采访又在重播;网络上,有人在不断打探,找我做一个手术需要给多少红包…… 忘记了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已经变成了这个城市里的名医,你们看着我的笑,会不会觉得我很快乐?你们看着我的脸,会不会觉得我很神圣?你们看着我的房子、汽车、存折里的存款、堂堂主任医师的名号,会不会觉得我已经十全十美?你们懂个屁! 镜子里,背后的几个红点,好像被放大镜放大了一般,那么鲜红那么刺眼,那究竟是什么东西?崔医生告诉我,这什么都不是,随便什么人身上都有可能出现几个。 我不相信。 你们不要以为我精神出了问题,我很确定,以前我身上没有,它们是突然长出来的! 我本来有十足的证据,可以给你们看一张照片,一张我前妻的照片,她赤裸着上身,趴在床上,那是我第一次发现,她的后背上有那么几个红点,就跟我身上的一样。 可惜那张照片没了,被我现在的未婚妻烧掉了,这个下贱的女人多管闲事,烧掉了我前妻所有的一切;这就是报应,现在她后背上也有了红点,她以前可是个模特,呵呵,整天穿着各种裸背装到处招摇,那曾是多么洁白无暇的脊背啊,现在竟被我传染了。 这红点到底是什么该死的东西,居然在我身边每个人的身上蔓延! 我一次一次地照着镜子,从各个角度试图自拍,看这些红点是不是长大了,是不是变了颜色,不过奇怪的是,它们为什么现在一点感觉都没有?为什么每次看到浩一,它们就会痒痛? 第80节 手机又一次不合时宜地响起,还好,这次只是崔医生。 “喂,听说你昨天去我的办公室了,找我有事?”我问他。 “没什么事,只是打算给你送化验单,跟一点外用膏药。”他的声音很平静。 “那你怎么还去我主管的病房了?”我纳闷地问。 “有个孩子乱叫,我去制止一下,没别的。”崔医生冷静得像一把手术刀。 “哦,那就好。”我舒了一口气。 “嗯……如果你有问题,”崔医生突然说了一句很深奥的话,“最重要的是,先保住自己,你懂我的意思吗?” “什么?你说什么?” “你的名声,你的职位,你的前途,你的努力……”崔医生继续说,“你现在不应该冒险做什么。” “我后背上的红点出什么问题了?”我惊慌地问。 “没什么事,我只是有点担心你的精神状态。” “这个别担心,”我苦笑着点点头,“给浩一开的药,很稳妥,不会出事,我每天都去给浩一查房,等到下个周一冯主任出差回来,就没事了……” “不仅仅是浩一,你还要留意501室的那个中年男子。”崔医生在“中年男子”四个字上特地加重了语气。 “一个好不容易中年得子的老头,却发现自己突然得了HF(心力衰竭),很可能孩子还没出生自己就先死了,呵呵,倒霉蛋,”我唠叨了几句,“谁遇到这种情况都会萎靡不振吧,放心,我会让他多活几天的……” “他很可能寻死。” “他——很——可——能——寻——死?”我一字一顿地重复着,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 崔医生,你究竟是谁? (四) 第二天清晨,我醒得很早,去501病房的时候,浩一依然在睡觉。 我皱着眉头着重听了他的心音,数了三次他的心跳,每次都数够60秒,有些轻微的心动过速;在听诊器接触他皮肤的时候,我很小心地拿捏着,没让自己的手指与他的皮肤有过一下接触,可是,我的后背依然很紧张,那些红点,像驱不散的妖魂,每当看到浩一的时候,就在我眼前盘旋。 浩一的妈妈显然又是一夜没睡,焦虑的表情从她的双眼一直满布到整个面孔,让原本俊俏的脸蛋衰败不堪;这个孩子只有6岁,每个妈妈或许都会如此。 “大夫,孩子什么时候才能做手术?”浩一的妈妈每天都要问这个问题。 “很难说,目前纠正凝血障碍的效果不明显,还得继续吃药,明天再抽血查一下凝血。”我皱了皱眉头,假惺惺地关心着,“孩子吃药没什么问题吧?” “没问题,没问题,浩一很听话很乖。”那女人欣慰地说道。 “这就好,这就好,”我心里暗暗地安慰着自己,“这样才不会出错,这样的剂量很稳妥,很稳妥,死不了人;心动过速只是暂时的症状,仅此而已,仅此而已,等到下个周一就没事了,下个周一就没事了……” 检查完浩一,我又回过头来。 窗左边的中年男子,一动不动,他插着氧气管子,正在输液,心脏监护仪器也有条不紊地工作着。 “把你的衣服解开,我来听听你的心脏。”我冲他说。 他面无表情地将胸前的纽扣一个一个地解开,露出已经有些干瘪的胸膛;我看到他眼睛浑浊得好像一碗凉水冲的麦片粥。 “我还能活几天?”当听诊器接触到他心脏的那一瞬间,我听到这样一个声音从那许久不说话的干涸的喉咙里传了出来,这次我三天来第一次听见他的话语。 “化验结果都出来了,周四给你手术……” “我还能活几天?”他青紫色的嘴唇蠕动着,粗鲁地打断我的话。 “周四手术,要看手术之后的结果。”我对他没有任何兴趣,冷冰冰地回应道,只是崔医生的那句话,让我心慌,我不得不仔细查验一次他的身体,“好了,侧一下身子,露出后背,把衣服掀起来。” 他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地照做,也不问这是为什么。 我看着他把衣服慢慢地掀起来,枯瘦的脊背一点一点露出来,直到整个脊梁暴露在我的眼前—— 他的后背上,几个鲜血颜色的红点像刺眼的玻璃碴儿一般扎入我的瞳孔! 怎么会这样?这究竟是什么? 第81节 (五) “崔医生!我找崔医生!” “对不起,他今天休假。” “我是林安,你告诉他,让他一回来就给我打电话!” 崔医生,你在哪儿?快回来告诉我,我们到底怎么了? (六) “手术中”的红灯亮起,无影灯白炽的光线铺满整张手术台,墨绿色的台布上,一个6岁男孩上身赤裸地躺着。 我缓缓地走进手术室,背后的门轻微的“咯噔”一声,紧紧地关闭起。 肃静从心底里油然而生,我们被一片死寂紧紧地包裹住。 没有麻醉师,没有别的医生,没有忙碌的护士,没有任何人的呼吸声…… 没有心脏仪器,没有氧气罐,没有流淌的血浆和葡萄糖液,没有种类繁多的手术器械…… 什么都没有。 嘿!孩子,只有我们两个人。 他是不是浩一?他是不是全身赤裸?甚至他究竟长什么样子? 其实都不重要。 不是吗? 我凝视着这个孩子胸腔上面的皮肤,那里细腻、光滑,没有一丝褶皱,没有一丝苍老;我的手指轻轻地触摸着那里的每一寸皮肤,感受着那轻微的迷人的心跳,一下一下,充满朝气的力量。 他还活着,并且仍将活着。 就是这样。 我稳稳地站在这个孩子的面前,手里握着一把锋利而冷酷的手术刀,哦,不对,在这里,对我亲爱的孩子,应该用“冷静”这个通常在各种报纸媒体上形容我的词汇。 深深地吸一口气,再慢慢地吐出,我的手没有颤抖,心也没有杂乱;锋利的手术刀沉稳地埋没进这个孩子的皮肤里,你听,那“咝咝”的皮肤开裂的声音,是多么的美妙! 今儿来晚了……才发现,只有小哑是好同志,每天都准点。 念夕跟偌盻最近表现很好,各奖励小红花一朵…… 某感冒好了的胖子今儿哪儿去了…… to小无好吧,我很狗血。原谅我吧……你快点好起来,我就心满意足了…… to虚竹她们都叫我叔,你觉得像什么关系? to念夕哇哈哈,夜老大学时代的几次登台,都是迎新晚会啊,哈哈,每次都无比失败。 tomushu兔我这儿人少,不像别人家大业大,咱是小饭馆经营,没有回头客,饭碗就砸了……欢迎常来……这里姐姐妹妹一大堆…… 我眼睁睁看着那孩子的皮肤在手术刀干净利落地划过之后,整齐地开裂,你看那里面,一个桃子似的心脏在纵膈胸腔里面被枝节繁多的肌肉、血管包裹着,暗红的血浆涌动着,在静脉血管中源源不断地冲向那颗诱人的“桃子”,又随着一下一下强有力地泵射,从大动脉中涌向身体的各个角落。 我像个伟大的雕塑师一般,看着眼前这个没有成型的作品,幻想中,手指间的手术刀精细而巧妙地跳动着、舞蹈着,将这个孩子的心脏剥离、修整、复原,变成它应该变成的模样。 嗯,不要害怕!就是这样。 我对自己说。 于是,空气开始凝固,我倾听着自己的心跳与这个孩子的心跳杂糅在一起,好像大提琴与小提琴的二重奏;我的手术刀慢慢地落下,落在这个孩子心脏旁边的一条血管上,可就在这时,那个孩子的脸上突然多了一个红色血点,我吃惊地愣在那里,孩子脸上的血点一个接一个地炸裂开,好像烟花一样绽放。 你看,那颗裸露的心脏正在剧烈地跳动,一个个大小不一的血点随着那跳动飞溅出那孩子的心室,喷射到那孩子洁白的脸上,光滑的皮肤上,喷射到墨绿色的台布上、白炽的无影灯上,喷射到我的身上,我的脸上,我的瞳孔里! 我颤抖的手指再也拿不住沉重的手术刀,在它清脆地坠落到地上的一瞬间,那孩子的整个心室好像一眼喷泉一般地一涌而出,我看到暗红的血浆像火山熔岩一样流出他的身体,流满整个手术台,一片一片地滴落到我的脚上,开始淹没我的身体。 正在这时,那孩子突然抬起头,一双红色的瞳孔死死地盯住我的脸庞,他的面目是那样的清晰,因为,这三年来,每一天每一时每一分每一秒,这张面目都深深地埋藏在我的心里,我曾经以为自己能够将他忘却,甚至已经开始将他忘却,但自从浩一出现的那一刻起,我再也无法欺骗自己,我再也无法面对深藏在心底里的他。 那孩子的嘴唇抖动着,牙齿缝隙里不停地涌出暗红色的鲜血,他努力地张着嘴,说出了那句我从未听到过却一直在头脑里不停盘旋的话,因为这句话,我什么都干得出来! 他说:“救救我,爸爸!” 第82节 (七) “林大夫!林大夫——” 当一个杀猪般的嘶喊声把我从噩梦中惊醒的时候,我抬头看了看表,是下午三点,今天……是星期几来着? “林大夫!”一个嚎叫着的女人身体砰地把办公室的门撞开,踉踉跄跄地朝我冲来,在我面前两三米的距离,突然一个趔趄,一头栽倒在地上。 我揉了揉眼睛,坐着没有动,那个孩子的影像依然在我的脑海中,清晰得好像一张X光片;我的神经紧紧盯着他的嘴,他一遍又一遍地对我说:“救救我,爸爸!” 一双柔弱的手抓住我的双臂,用力而疯狂地撕扯! 那是一种什么感觉? 我全身的神经细胞好像充电一般,突然全都膨胀、爆裂,它们接力似的将一种感觉一浪又一浪地传递到我的大脑神经中枢里,大脑神经再将那种感觉瞬间发送到我正在缓慢跳动的心脏上,我的心立刻感到有一双手仿佛直接插进我的胸腔,撕扯烂了我的心。 哦,是痛! 这种感觉,这种隐藏在心底很久很久、我曾以为自己早已忘却的功能,原来叫痛! “林大夫!林大夫!”浩浩的妈妈跪在我的身边,疯狂地摇着我的身体,她的裤子已经磕破了,露出里面血淋淋的膝盖。 第83节 “怎么了?怎么了?慢慢说……”我终于把自己拖回到完全的现实。 “快救救我的孩子!”那个女人的嘴夸张地张合着,把这些字眼一个一个直接跃过耳膜,塞进我的脑浆中。 我急忙站起身,冲向抢救室。 手术台上,浩一正被实习医师引导着,采取臀部高抬的膝胸位,痛苦地跪趴着,带着氧气鼻导管,紧闭着双眼,两只紫色的小手紧紧地攥住,仿佛正抓着什么东西;一个护士已经将他的上衣全部脱掉,我看见那胸口干净、细腻的皮肤,就像梦中的一样;就在那一刹那,那种痒痛感再次毫无征兆地袭击了我的后背,我禁不住挠了两把。 “突发呼吸急促,青紫加重,并伴有抽搐、意识丧失,是急性缺氧发作,给予氧气吸入4L/min、普萘洛尔2mg静脉推注,现在开始趋于稳定。”当班的医生对我说。 “怎么回事?”我一边翻看着急救处理病例,一边观察着,看到没有出现再度恶化的症状,就走出抢救室,质问浩一的妈妈,“怎么会出现这样的状况?”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那女人双眼满含着绝望的恐惧,不停地摇着头,“我刚从单位偷偷跑来,就看见他的外婆趴在床上睡着了,浩一的脸特别紫,眼睛紧紧地闭着,林大夫,你救救我儿子啊……” “爸爸,救救我!爸爸,救救我!”在那个女人说出最后那句话的同时,我的脑海中立刻涌现出的,却是一个孩子的声音。 to金色常妖许擘擘两位新同学表现很好啊……今天来这么早,顺道跟着胖班长干干值日,除除草,拖拖地…… to小哑你的征婚小广告学生气太浓了,等你毕业了,数学好还有啥用啊……眼光要放长远点。 to念夕今年是你本命年么?看你除了生病就是生气,貌似还没消停过…… to虚竹前天我给小鳄龟擦药的时候,这孩子还尿了我一手呢…… to胖咪自从你自封女王之后,我怎么找不着自己的位置了…… “不!不!”我赶紧摇摇头,努力克制住自己。 这时化验科的人送来了报告,报告显示:凝血功能正常。 “凝血功能正常?怎么会这样!”我心里咯噔一下,急忙来到护士站,要过病历夹,半信半疑地翻开,脑海里最恐怖的一幕还是出现了,医嘱单上赫然写着:“氨甲苯酸0.25g,Tid(一天三次)”。 “什么?我明明开的是Bid(一天两次),谁给变成Tid(一天三次)的③?”我愤怒而绝望地盯着主班护士,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谁私自改了我写的治疗单?” 主班护士无辜地摇头:“我不知道啊,不可能抄错啊,每次抄完医嘱我们都各核对3遍。” “501的浩一吗?最后的医嘱是冯主任开的,”护士长闻讯赶来,解释道,“上周冯主任查房时看过治疗单,觉得氨甲苯酸用药的剂量不对,当时你正在手术,这事你带的实习研究生在场,他没跟你说吗?” “这么多天,原来你们一直都吃错了我精心设计的药方。”我绝望地站在那里,心里一种强烈的念头像只蝴蝶一样破茧而出,可惜,是一只剧毒的蝴蝶。 “等到下周一冯主任出差回来就没事了,可是这下,我们都完了……” 也就在这个时刻,随着一声不是很清晰的闷响,一个尖锐的女声在窗外的楼下炸响了:“有人跳楼了!” to小无早晨有句单独慰问你的话,居然一直没发出来……汗汗……你先把手机电脑扔了吧,好好养病吧,同学们不会忘了你的…… to许擘擘你也是姑娘啊……我才知道…… to念夕叫念夕的姑娘都这么忧郁么? to小哑看来你只是需要个保镖,胖班长也不传授点经验。 to嘘竹老年人就别玩高科技了,你都玩了,孩子玩什么? to胖咪我发现女王殿下自来熟啊,班长真是选对人了…… to偌盻额……有办公室恋情的八卦不? to金妖叫夜老吧……我这岁数,已经听不了夜夜这个名字了,牙不多了…… to情深不寿a你是爷们不? 第84节 (八) 当我冲到楼下的时候,501病房的那个中年男子正趴在一片血泊之中,脑浆迸裂;他的胳膊上还有没撕扯掉的针头与胶布,病号服完全掀起,在太阳的照耀下,后背上,在血浆跟脑浆的混合物之间,我依然能清晰地看见一两个鲜红的红点,它们好像单单为我而存在,只有我才能看见。 刚才浩一发病时,所有的护士大夫都在忙碌,带氧气罩、插管子、抽血、注射……然后所有人一股脑地离开,钻进抢救室,只把中年男人一个人扔在那里。 我听到人群里有人在窃窃私语:“在他站上窗台的时候,我听见他大喊‘这就是我的下场,这就是我的下场……’” “嘟……嘟……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现在无人接听。” 我一步一步地离开,呆呆地站在远处,掏出手机,拨了很多次号码,才拨通一个电话;一切都仿佛静止一般,在我脑海中,什么影像都没有。 可崔医生的手机依然无人接听,他究竟去哪儿了? “嗡……嗡……”我的手机又突然开始震动,是未婚妻打来的。 “喂?喂?”在接听的一瞬间,她焦急地声音已经传来。 “嗯?”我轻微地应答了一声。 “我约了明天去找崔医生检查,检查我后背上的红点,你有时间吗?”她满怀希望地问。 “我要手术……”我说着,突然一顿,眼睛望向远处的那个地方,中年男子的尸体已经被抬走了,“呵,或许已经不用了。” “那你有时间吗?” “你背上的红点痒吗?”我没有理会她的话。 “不。” “痛吗?” “不。” “哦。”我点点头,下意识地伸手挠了几下自己的后背。 “我想我们应该好好地谈一……” “嘟……嘟……” 我冷酷地挂断了他的电话,因为浩一的妈妈已经远远地看见了我,满脸红光地朝我跑来,她磕破的裤子与血红的膝盖都阻止不了这个女人一瘸一拐地跑动,我已经知道她要说什么了。 “林大夫,林大夫,听说浩一可以动手术了,是不是真的?是不是真的?”浩一的妈妈,这个婆娘兴奋得像个婊子一样。 “好吧。”我在心里对她说,“这下我们都完了……” 第85节 (九) 神医光环阴影笼罩,中年男子神秘跳楼引蹊跷猜测 本报记者讯 昨日下午三点许,一名即将进行手术的中年男子从市立医院五楼的观察病房里跳下,当场死亡,据现场目击者称,此男子在跳楼前,高喊口号,让人十分费解。我们从警方了解到的情况,经过现场勘察,基本排除了他杀的可能,该男子系自杀身亡,自杀原因尚未可知;死者怀孕7个月的妻子现因悲痛过度,已被送入医院紧急观察病房,实施24小时监护。 据悉,负责此名男子手术的,正是我市著名心脏外科手术专家林安,截至发稿时,林安医生的手机尚在秘书台状态,我们无法与之取得联系;医院方面已经承诺,将成立专门的调查小组追究此事,一经查实,立即向媒体公开事实真相。 我们也将进一步追踪报道。 (十) 星期四上午7点,距离浩一手术还有3小时。 第86节 to虚竹不是传说猫都把大小便搞进猫砂里么?怎么你们家的猫还得溜?难道也是一出门到处找电线杆子么? to念夕深夜10点,你又怨念了…… to两位头发同学看来貌似我的头发比你们俩都长啊…… to偌盻你们办公室的恋情都发展到凶杀的地步了? tomushu兔这儿已经快办成孤独灵魂幼儿园了…… p.s.男人们怎么都不来呢,这么多姑娘可以领走……太傻了…… p.s.小无同学真听话,电脑手机都扔了,快好起来吧…… 我把自己关在浴室里,看着雾气袅绕。 每次手术前,我都喜欢洗一个热水澡,只是不知道,这会不会是最后一次。 如果体面的死亡要有一个仪式,我希望自己的死亡不需要什么排场、但要无比庄重。 我用毛巾擦了擦被雾气笼罩的镜子,然后看着镜子里的身体,胳膊和肋骨的两侧有几道新鲜的抓痕,都是那个叫浩一的男孩的妈妈送给我的;或许已经没人能看得出,那些新鲜的抓痕下面,还有一些陈旧的伤痕,它们来自另一个女人,一个下手更狠更疯狂的女人,那是我的前妻。 时至今日,我依然能感受到那样的伤痛,甚至每次看到镜子里的身体,我都会痛得不由自己,所以我一直都洗热水澡,不论冬夏,把浴室里弄得热气腾腾,那样,我就看不见怯懦的自我。 可是今天,我不再逃避。 仔细地擦干净身体,梳理好头发,一切都已收拾停当,只是时间尚早。 我孤独地坐在办公室里,眼睛里,只剩下浩一的那张X光片,你看上面的那一小块阴影,多么漂亮地镶嵌在心脏上,它等待着我,召唤着我,其实它对我来说,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奖章。 我又做了最后一次查房。501病房里依然一派欢乐的气氛,尽管这一切在我的眼中,不过是一场是哀乐的序曲。 浩一正半靠在病床上,脸色微微有些发紫;他的对面,那张床已经空了出来,只剩下床头一份过期的报纸还没来得及收拾,提醒着别人这里曾有人躺过,报纸上一个标题很醒目:“妙手神医林安再创奇迹……” 我看着病床上躺着的浩一,他仿佛已经明白了什么,正静静地等待着我,等待着我的刀子剖开他的肉。 “林大夫,今天就全靠你了。”浩一的爸爸这样对我说。 “林大夫,真费心了,今天手术还要来查房。”浩一的妈妈这样对我说。 “林大夫,您也来了,我以为刚才那个大夫查过房您就不用来了呢。”浩一的外婆这样对我说。 “谁来过了?”我好奇地问。 “他说他姓崔。” 回到办公室,我拨通了崔医生的电话:“听说,你今天早晨来我们的病房了?” “是的。”他反问道,“你要给浩一动手术了?” “是的。”我也回答道。 “等不到下周一了?”他略微迟疑。 “冯主任把事情搅合了。”我说,“恐怕是天意。” “嗯。”他应和着。 “崔医生,你为什么来我们的病房?”我禁不住发问,“你究竟是谁?你究竟想要什么?” “我想要的就是你。”崔医生声音冰冷地回答道,“如果可以,我想要你做我的门徒!” 第87节 (十一) “手术中”的红灯亮起。 无影灯白炽的光线铺满整张手术台。 墨绿色的台布上,浩一身体的大部分都被遮挡住,只露出赤裸的胸膛。 我缓缓地走进手术室,背后的门轻微的“咯噔”一声,紧紧地关闭起。 麻醉师的工作已经完成,那个老迈的家伙一如往常的动作缓慢。 我站在浩一的身边,看着那干净、细嫩的皮肤正在轻轻地跳动,它让我想起了我的儿子;你们或许从来没有听我提起过我的儿子,那是因为,我从来不敢面对自己。 器械护士递过来一把手术刀,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脑海里全是那张X光片,那个阴影,全是那句话——“爸爸,救救我!” 我用力闭了一下眼睛,然后又睁开,心中突然有一种死到临头的悲壮;然后下手,手术刀在那稚嫩的皮肤上深深地切下,没有一丝犹豫,没有一丝迟疑,一切脑海中演练了无数次的场景在顺利的进行,而当浩一的心脏完全裸露在我面前的时候,旁边的助手突然疑惑道:“林医生,为什么X光片中阴影的位置不对啊?” 是啊,为什么位置不对? 因为那从来都不是浩一的X光片,那是我亲生儿子的。 (十二) 你们知不知道,我曾经有一个儿子。 在儿子只有3岁的时候,我因为一个模特而与前妻离婚;我绝对不是为了追求一段爱情而放弃一个面老珠黄的女人,我始终深深爱着前妻,选择离婚,只是出于对家庭与婚姻压力的逃避,那个模特仅仅是一个借口。 在儿子6岁的那年,突然被查出得了法洛四联症,前妻背着他来到我的医院,恳求我治好他。可是我拒绝了。 自从看着儿子躺在病床上的那一刻起,我的脑海中不停地浮现出他躺在手术台上的场景,我无法想象自己拿着一把手术刀,亲手剖开儿子的胸膛,看着儿子的鲜血涌出、心跳加速、濒临死亡,我的每一刀都将是最后一刀,如果一次做错了,哪怕只有一丝一毫,就将亲手杀了自己的儿子。 我不能,无论如何,我做不到。 于是,给儿子动手术的,是我的导师,我们医院的冯主任,经验丰富,老眼昏花。 当儿子被推进手术室的一刹那,我坐在走廊上,手里捏着儿子的那张X光片,脑子却不停地幻想着,该在哪里开胸,如果看到什么意外又该怎么样,其实我想的,不过是一堆狗屎。 5个小时之后,手术室的红灯熄灭,门缓缓地打开,里面的手术台上已经蒙了白布;冯主任切开了我儿子的胸,才发现是误诊,并不是法洛四联症,而是极易和法四混淆的肺动脉瓣狭窄,而那样的状况,只有我才有把握处理。 我已经忘记了自己当时是怎样一种心情,只记得前妻扑通一声跪在我的身边,使劲揪着我的裤子,求我救救儿子;她不停地把头磕在地板上,磕得咚咚直响,磕得鲜血直流,旁边的小护士不得不揪住她,告诉她孩子已经死了。 当那个“死”字如晴空霹雳一般炸裂的时候,前妻突然站起身,她打我,疯狂地撕扯着我的身体,殴打着我的肋骨,抓破了我的衣服,抓烂了她的指甲,我看着她瞪着充血的眼睛,张开大嘴不住地干嚎,却已经流不出一滴眼泪。 忘记了那天究竟是如何收场的,也忘记了从那天起到现在的三年时间里,我究竟是怎样度过的,只记得这三年里我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从一个随时可能崩溃的丧子之父,变成了一个妙手回春的名医,没有人还记得我曾经也有一个儿子,并且他就死在我一直工作的那张手术台上。 所以,浩一啊浩一,你为什么要出现?自从我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同样的年龄,少见的法洛四联症,你的脸就已经幻化成另外一个孩子,一个很乖很乖、天天叫我爸爸的好儿子。 浩一啊浩一,这三年来,我已经是一具行尸走肉,别无渴求,我只是用一场场手术麻痹心中的伤痛,你知不知道,胆怯的我想尽各种推脱的办法,再也没有给一个孩子开过刀;你为什么不能等到下周一,等到那个该死的冯主任出差回来。 自从看见你的那天起,我回到家里,疯狂地找出前妻与儿子所有的一切,一夜一夜地看着,一夜一夜地回忆,直到未婚妻这个贱货,她以为我要疯了,她以为她可以治疗我,她把所有的一切都弄没了。 幸好,幸好我还有一张X光片;我端详着它,没日没夜地端详着它,脑海中突然诞生了一个奇怪的想法:浩一就是我的儿子,我要打开他的胸膛,浩一的死活,我根本不在乎,我只是要把那个阴影找出来,把那个阴影消灭掉。 浩一的X光片去哪儿了? 我根本不想知道。 我知道的只是,在儿子死后的第二天,前妻跳楼自杀了,在她的尸体上,后背的那些红点格外得瘆人。 第88节 抱歉啊各位,下午有事,忘了贴了…… to虚竹广告不是我删的,我正纳闷呢,为啥有了突然改天就没了…… to小无有点追求,还能自食其力地去努力,不管是什么追求,夜叔都觉得值得鼓励……买吧,啥时候买了自拍一张发个片片给班里的同学们看看…… to偌盻你是不是被念夕说中痛处了……pp不能乱打,打PP要看主人的…… to念夕你三八的样子很有我当年的神韵…… to胖班长我突然觉得吧,我虽然被美其名曰夜叔,在这个班里的地位,就是个后进生,还是特不上进、要让班主任跟班长死拉硬拽的那种…… to小哑为什么她们都不关心你深夜1点不睡的事?你是不是跟她们私通了…… to各位mark党久违了,常来啊 第89节 (十三) 周四下午2点30分,浩一死亡30分钟后。 我站在楼顶的天台上,4个小时的手术刚刚结束,这里阳光明媚,无云无风,是个跳楼的好天气。 楼下的哭声很惨烈,不过远远比不上三年前的那天;我不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只记得当助手缝上浩一的胸口时,这个孩子的眼睛再也睁不开了。 不过没关系,在走上手术台之前,我就已经死了,再发生什么都无所谓,打开浩一的胸腔,对我来说,只是个仪式;所以现在,我心无杂念地死去,可以安慰自己说:那里面没有阴影,那不是我的儿子,我的儿子已经永远地死了。 最终,我也没有战胜自己的阴影,我甚至懦弱地连挑战它的勇气都没有,自从浩一出现的那一刻,我就只有逃避与退让——我故意减少用药剂量,从一天三次变成一天两次,让浩一的凝血障碍不会很快纠正,本以为这样就能拖到下周一,等那个该死的冯主任回来,把浩一扔给他,我就可以逃过这一劫,可惜,现在一切都完了。 “你想跳下去吗?”当背后突然传来这样一句话的时候,我正在一步一步地挪向天台的边缘。 那是崔医生的声音。 我没有说话。 “这种死法恐怕很不光彩,明天的报纸上,说不定会出现无比光鲜的题目,比如:林安畏罪自杀……”崔医生在我身后喋喋不休。 “你究竟想干什么?”我冷冷地回应他。 “我想告诉你,你背后的那些红点究竟是什么。”崔医生的声音同样冰冷,“你要选择死,还是没有疑惑的死比较好。” “你说吧。”我转过身来面对着他。 “不需要说,你自己看吧,把你的手放在我的额头上,闭上眼睛,你将看到另外一个世界……” 第90节 我闭上眼睛。 一个人从远处向我慢慢走来。 他佝偻着身体,一步一步,缓慢而沉重;他的身上,十几条黑色枯瘦的手臂正纠缠在一起,有的搂住他的腰,有的薅住他的头发,有的抓着他的胳膊,有的将他的肉皮都揪了起来,可你看他的苍白的脸上,没有痛苦,没有挣扎,甚至没有汗水与咬牙用力时肌肉的抖动。 这个人缓缓地走到我身边,我盯着他的眼睛,却看不出他是谁。 我看到这个人的后背上拱出几根长长的黑色肉脊,每根都有几十厘米长,像女人的胳膊一般粗;那些肉脊肆意地伸展着,每条上面都有一两只黑色的手臂紧紧抓住,而手臂的主人好像一个个没有骨头的软骨病人,它们全身黑色,瘦骨嶙峋,面部器官完全地扭曲到一起,他们一只手使劲抓住肉脊,另一只手死死揪住这个人身上的随便一个什么地方,整个身体就这样挂着,拖到地上,飘在空中,像腐烂的沼泽地爬出来的僵尸。 你看那一张张黑色的脸,他们张大着嘴巴,却喊不出一个声音,它们纠结着面孔,似乎无比疼痛,而它们的身体,黑色越来越浓,肉皮越来越干瘪,它们好像正在挥发,挥发成一具具空有表情的干尸。 而那个背负着它们不断前进的人,他面无表情地一步一步朝前走着,任由身上那些手拉扯着,这些可怕的景象,究竟谁是活的?是谁死的? “不!”我大喊着松开手,“这究竟是什么?” “这就是人肉巴士!”崔医生看着我的眼睛,缓慢地说,“你知道吗?其实,每个幽怨的、痛苦的、冤孽的人背后都会长出肉脊,只是凡人的眼睛都看不见,每个长出肉脊的人,都会被痛苦的灵魂抓住……” “也就是说,我们后背上的红点,其实就是那些黑色的肉脊。”我简直无法相信他的话。 “是的,只有在灵界,它们才会显出本来的面目。”崔医生坦诚地说着,突然将一只手放在我的额头上。 我的眼前仿佛被一团迷雾遮住,这个世界的颜色顿时变得暗淡无光,崔医生的身体上,几只黑色干枯的手臂正使劲地抓着,他的肩膀旁,一个痛苦狰狞的脑袋耷拉着、咆哮着,不住地冲撞着崔医生的胳膊;而更不可思议的是,我看到自己的身上,竟然也有一只黑色的胳膊缠绕,看着那只枯瘦如柴的黑手不停扭抓着我的身体,我的后背顿时感到一阵阵的痒痛! 第91节 “你不是一直都被这样的情绪困扰吗?你想明白自己为什么时常感到痛苦、压抑,自己为什么每次去野外郊游都会感到身心愉悦,可为什么越来越无法出去家门,你想明白自己背上的红点究竟是什么,其实,你已经变成了人肉巴士!”崔医生说着,松开了他的手。 “可是,你为什么要让我知道这一切?”我疑惑地看着他,看着眼前那些难以置信的景象消失,可背上的痒痛感却一直持续着。 “因为你是一个好人……” “不!不!”我终于受不了良心的谴责,哽咽着打断他,“我从来都不是一个好人,我杀死了浩一,自从他躺在手术台上的那一刻起,我就再也没有考虑过他的生死。我是主动的、没有强迫地杀死了他,我是一个凶手。” “那是因为,你的背上正有一个怨灵,你不是看到了吗?”崔医生不无遗憾地说,“周三的时候,我必须要完成我的使命,把身上已经满了的怨灵送到灵魂收集场,也就在那一天,501室的中年男子跳楼了,他的灵魂不甘心就这么离开,他还想看到自己即将出生的儿子,于是,他抓住了你身上的肉脊。怨灵的危害,就在于,它们不光能让人体感到压抑,更能加重人体本来就有的冤孽感,所以,自从它趴在你背后的那一刻起,你就不再是一个人,是它与你一起做出了那个决定,因为它也愤恨小孩子,它连自己的孩子都看不到,更不想别人的孩子还活着。” “我是个凶手……”我依然摇着头,双手捂住自己的脸。 “林安,这三年来我每天都在观察你,都在注意着,你所做的每一件事我都明白,”崔医生对我说,“你忍住那么痛苦的压力,三年来,完成了那么多出色的手术,你拯救了那么多人,往下还会拯救更多的人,不光是活人,还有已经死去的灵魂,你看看它们痛苦的神情,把它们带到它们该去的地方,也是一种责任。” “你为什么要在这个时侯选择我,为什么不早一点,为什么不帮我避免浩一的死?”我突然揪住崔医生的领子,凶狠地质问道。 “我也希望你能避免这一切,成为人肉巴士只是一个不得已的选择,我多么希望你能战胜或者躲过手术,不用像我一样,变成一个活死人,可是,我们都失算了。” “可我做人肉巴士又能怎样?我杀了一个孩子,明天我就会变成这个城市里最臭名昭著的凶手……” “不会的,”崔医生突然指向远处,“你看。” 天台的边缘上,刚才与我一起配合的麻醉师正站在那里。 “我曾是他的门徒,他曾经做过像我现在对你做的这一切一样,”崔医生不无伤感地说,“可惜现在他老了,后背上的肉脊全部断裂了,他再也没法拉载怨灵,所以,他将顶替你所有的罪名,这是正常的更新换代。” 这几天要开始写稿子了,作息时间不固定,各位见谅…… to小无你说的那么多,我都看到啦,心情调节好了我还唠叨啥…… to念夕你老想着奖励……那谁打你PP的时候,我还护着来…… to偌盻可怜的孩子,夜叔给你征一个暖被窝的家伙吧…… to胖班长最近老说人生感慨昂…… to虚竹我怎么老在冥冥之中感觉你现在感情空窗了…… to小哑你下午1点多都不上课的么…… tomushu兔你比小哑还小么? to平果你大约是住在最南方的同学了吧…… “天哪……”我张着嘴,眼睁睁地看着他站在天台边摇摇欲坠,而崔医生面无表情地站在旁边,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做我的门徒,你将变成一具活死人,你的工作你的生活都可以继续,但那些只是你在这个世界生存下去的幌子,你唯一的生存目的,就是把世界上的怨灵送到他们该去的地方,你不再有感情,不再有未来……” “我不想这样,我想当一个正常人,我不想看到这些可怕的景象……”我摇着头,做着无力地挣扎。 “林安,你没看到我后背上的肉脊吗?它们已经断了6条了,我很快就会变成一个废物,我需要一个接班人。”崔医生不无伤感地看着我,“平常人也可以做人肉巴士,但一定要有人维持秩序,我需要一个接班人!” “为什么?为什么是我?” “想想你在手术台上做的一切,这世界上,就在此时此刻,正有人与你有一样的遭遇,犯着跟你相同的错误,为了他们,为了别的什么浩一不会白白为此送命……” “你为什么不救我?”我幽怨地看着崔医生,我能感觉到,自己后背上的肉脊正在随着风摇摆。 “那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崔医生看着我,眼神中已没有任何神情,“你已经彻底被自己的阴影击溃了。” “好吧,我答应你。” 就在这句话刚刚说完的时候,老迈的麻醉师向前迈出了一步,纵身跳下,永远地完成了他的使命。 第92节 (十四) 嘿,你听说这世界有一种交通工具,叫做人肉巴士吗? 每个人都会遭遇死亡,每个人都有灵魂。你能看到灵魂的存在吗? 我从没想到,要看到飘渺的灵魂,竟然要付出如此沉重的代价。 我跟随着崔医生,一步一步地朝海边走去,眼睛中再也看不到鲜艳的颜色,脸皮上再也没有人类的表情;我只是无时无刻不感受到那些怨灵的痛苦,它们撕扯着我,阻挠着我,它们不想离开,一步都不想离开。 这个世界上,有些人死得没有遗憾、没有负担,你看他们的灵魂像一片白云,轻飘飘地很快飞向远方;有些人死得心有不甘、冤孽深重,那些怨灵就纠结在原地,不肯走,也走不动,灵魂忍受着空气的灼烧,变黑变枯,疼痛难忍,它们不停地在死亡地的附近纠缠不休,嚎叫不止,痛苦不堪,折磨着自己,也扰乱着平凡世界的秩序。 人肉巴士,就是用人体将这些痛苦的灵魂托运到野外放生。 所以,你是不是时常会有这样一种感觉?不管平时多么的压抑、痛苦、憋闷、阴郁,只要能摆脱一切走到海边、走进深山、走上草原,走到那开阔空旷的野外,你就感到浑身顿时说不出的轻松、畅快,好像一切沉重的压力都瞬间烟消云散? 其实,那些开阔空旷的野外,不过是一个个天然的灵魂收集场,而你,早已变成一辆忠诚的人肉巴士。 to小无琼瑶范儿?好吧……我小时候看过《青青河边草》,青春期看过《一帘幽梦》,考大学看过《还珠格格》,不是陪我奶奶就是陪我妈,要不就是陪我姥姥……姥姥的…… to胖咪晚睡晚起是玩火少年,早睡早起是老年人,早睡晚起,明显是二师兄…… tomushu兔革命不分先来后到,革命不分高低贵贱,革命……我是想问,你多大岁数…… to嘘嘘我说出了你空窗的真相,你就这么报复我…… to嗯那呗昨天是不是没欢迎你?那今天补上了……欢迎~~~ to念夕你先把学上完,再考虑结婚的事儿吧…… p.s. 发个小广告……你们都有新浪微博不? http://t.sina.com.cn/night0914 夜老给自己做个小广告 第93节 你看那大海边,那高山里,那草原上,一个个欢乐的人,他们觉得自己是来郊游、放松的,他们的脸上终于洋溢出轻松的微笑,身体终于感受到久违的轻松,可他们没有看到的景象呢? 他们不过是一辆一辆长满肉脊的巴士,承载着一群群无比痛苦的怨灵走出城市,走到野外停下,那些黑色的灵魂挣扎着不肯松开自己紧抓着肉脊的手,但灵魂收集场强大的风力吹动着它们在空气中胡乱飘动。 而我与他们的不同之处在于,我能看见怨灵,我能把它们抓走,而不用等它们被动地抓住我,我必须主动地维持这个世界的秩序,这就是我犯了错误的代价。 我们来到宁静的海边,今天风平浪静,可在我的眼中,已经看不到任何阳光,我只是看到一个个貌似欢乐的人,他们的后背上,一个个怨灵正痛苦地摇着黑色的头颅,疯狂地抖动着干瘪的躯体,可它们无法抗拒自己慢慢飘起,一点一点被吸走,直到那只手再也抓不住那黑色的肉脊,整个被卷入空中,飘向远方。 而我们自己的身体上,那一只只黑手也越来越无力抵抗,我看见一只黑手揪在我的肉脊上,它黑色干枯的身体已经飘上了我的头顶,我看到那张黑色扭曲的脸,想到了痛哭流涕的前妻,想到了那个无法看见自己儿子降生的中年男子,他们是不是都曾这样被放逐?我又想到了同样万念俱灰的浩一的妈妈,她已经正在生死的边缘徘徊? 正在这时,我的手机再次响起,是未婚妻打来的电话。 “你还不肯见我?”她哭着问我。 我没有回答。 “林安,你离婚已经六年了,我做你的未婚妻也已经六年了,你他妈就这么对我?”那个女人幽怨地说,“其实你前妻与你儿子的东西我没有烧掉,它们都好好地存在着,我现在把它们给你,我们再也没有关系了。” “好。”我并没有任何的惊喜。 “是不是我们永远都没可能再见面了?”那个女人还不死心。 “或许有一种可能,”我站在这曾经迷人的海边,崔医生正站在我的身边,我们相互对视了一眼,“等到有一天,你答应做我的门徒。” 电话中断,我们转身,一步一步地朝城市的中心走去。 身后,那些欢乐的人群依然在愉悦、开心,他们会高兴地回家,会觉得这个周末过得真得很爽。可我真想对他们说,这些欢乐真的很短暂,你们不过是一辆辆的人肉巴士,你们不过是完成一次任务然后离开,走回到城市,走回到怨灵的中间,那黑色的肉脊上,终究会被被新的乘客抓住,再一次的痛苦,再一次的压抑,再一次周而复始的轮回。 谁也无法逃脱!这才是真的。 ① 本文医学部分由北京某军区总医院医师白鸥全权设计、修订,可爱的白鸥同志是我智囊团中医学领域的首席顾问;发表于某杂志的《肉脊》是本文的原始动机版,有较大差异。 ② 发绀,医学术语,是指血液中还原血红蛋白增多,使皮肤和粘膜呈青紫色的一种表现,也可称为紫绀。 ③ 医用术语中,Bid为一天两次,Tid为一天三次。 《人肉巴士》更新结束…… 就剩下最后一篇,《冷酷的尽头》…… 由于一天三更的缘故,再加上我自己的状态迟迟调整不好,更新的速度可能稍微快了一点点。我还没太做好准备,天天写好几篇微小说…… 好在这种紧张也好,不安也好,更新结束的那天迟早会来,我就无需犹豫着做什么决定,只需要等待就好…… 天平座最大的缺点,就是在做决定的时候犹豫不决,需要强大的外力……我自惭一个…… p.s. 新浪的微博,本来我都打算放弃了,结果突然之间,有人告诉我,我已经入闱了首届微小说大赛的前200名…… 这一下让我想起《血夜爱上猫》的获奖经历。 回顾我写作多年的经历,基本上就是一句诗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 《血夜爱上猫》是这样,犬苗是这样,畜人蛊也是这样…… 各位晚安 第94节 冷酷的尽头① 文/夜先生 (一) “吱!——” 一个橡胶轮胎急速摩擦地面的巨大刹车声突然爆裂而出,人行道边,一个跌倒在地的女孩早已面色苍白,浑身抖成一团;半晌,她眼睛瞎了一般,仅靠双手摸索着支撑起整个身体,双腿勉强站住,腿肚子抽筋似的哆嗦个不停,女孩双手使劲地捂了一下脸庞,深深地吸了几口气,满脸都是大难不死之后的侥幸与后怕。 女孩站在原地,停了好久,她的心好像被掏空了一般,思维完全呆滞,她想要离开,却想不起来自己该去哪儿;想待在原地休息,又感到有无数双眼睛正将各种诡异的目光投射到自己身体上,一种被灼烧的痛;于是,女孩的两条腿漫无目的地带着整个躯壳机械地朝前走去。 “冷静!冷静!呼……呼……”她不停地在心里呼喊,极力想拉回自己的思想,却毫无效果。女孩觉得自己还活着,又觉得自己好像已经死了,她瞪大着双眼,却看不清任何图像,张开的双耳,却听不清任何声响,浑身的毛孔依然极度放大,双腿也依然每走一步都要抖上一下。 “嘿……”一只手突然拉住女孩的胳膊。 女孩依然麻木的双腿被强行拉住,她花了几秒钟才让自己的整个身躯停止朝前的动作,与此同时,紧张的双眼似乎有了一些感觉;女孩努力地调整焦距,直到视网膜上呈现出一张还算清晰的男人面孔——一个光头中年人的和善面孔! “嘿,你吓坏了吧?”这个中年人并不像通常留着光头的人那般凶神恶煞。 to念夕婚姻大事,自己做主,夜叔就不提供意见了。不过很多事情,只想不做,是永远不会有答案的。对错这种事情,永远只能是事后诸葛亮…… to嗯那呗你做了个啥梦??我昨晚也做梦了……把没写的小说的情节梦出来了……很得意啊,后来又睡着了,现在全忘了…… to虚竹以你的理解能力,能误解我的话,看得出来是心情糟糕了。越是这种时候,越要离开网络,离开虚拟,去接触自然…… to小哑小无你们还可以享受相对清静的学校生活,好好享受吧,不要为了以后长吁短叹…… 女孩的瞳孔朝四周转了一圈,不经意间,她发现自己居然已经来到了一条空无一人的街道,那瞳孔急忙恐惧地对焦到面前这个陌生男子的脸上,中年男人和善的面孔让她心里多少有些安慰,“是……是的。”女孩这样胆怯地回答。 “还好,还好,现在你已经很安全了,没有人能再伤害到你,”中年男人声音温润地说道,“至少现在是这样。” “至少现在?”女孩疑惑地重复着。 “对,实不相瞒,你的面色很差,额头有些发黑,眼角也有一道很深的纹络,不像吉祥之兆,想不想我帮你算一卦?” “不!不!谢谢了。”女孩的理智突然回归,她本能地感觉到眼前这个看似和蔼的男子不像好人,急忙朝后躲闪,准备离开。 “小姐,别怕,别怕……”中年男人伸手一把将女孩的手腕抓住,“你身上有一样东西压迫着你的命运,让我帮你拿下来……” “啊……”女孩惊恐地尖叫了一声,双手不停地拍打着眼前这个男人。 正在这时,又一只手突然从背后抓住女孩的胳膊,一把将她拉住,猛地朝前走去。女孩只觉得自己身不由己地朝前移动着,听到耳边有一个浑厚的男声叫道:“老头,离我们远点,再碰我女朋友,别怪我不客气!” 女孩回头看了一眼,那个中年男人悻悻地站在原地,狠狠朝自己瞪着,再转过头来,看着身边这个拉着自己的男人,一个30岁左右的帅气青年。 他们就这样走出一段距离,直到中年男人完全不见了踪迹,帅气青年才停下脚步:“对不起,没弄疼你吧?刚才看你被人纠缠,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没什么,谢谢了。”女孩感激地微微一笑。 “你没事就好,”帅气青年点点头,伸出手来,微笑着说,“额,你好,我叫陈江。” 女孩稍微一愣,也伸出手来,在那只看似温暖的手上轻轻一握:“你……你好,我叫小午。” 帅气青年的微笑突然凝固住了,失落加愤怒的脸色瞬间爆发出来,“妈的!妈的!”他狠狠地骂了两声,转身就离开了。 叫小午的女孩呆在那里,眼睁睁看着帅气青年的背影一点点消失,完全不知所措,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让这个前一秒还满脸笑容的男人在下一秒就彻底变成一个暴徒! “姑娘……”不知道自己愣了多久,身后再次传来一个声音,这次是一个苍老的女声。 小午有些惶恐地回头看了一眼,一个矮胖的穿黑色连衣裙的老女人站在那里,脚上穿一双红色的破旧皮鞋。 “姑娘,你被骗了。”老女人的声音苍老而缓慢。 “什么?”小午一头雾水,自从幸免于一场车祸之后,发生的一切事情都让她觉得匪夷所思。 “刚才那两个男人都是骗子,他们只是为了偷走你身上的东西。”老女人说着,推了推架在鼻子上的硕大的黑色墨镜。 “我有什么值得偷的?”小午不解地问道。 “呵呵,慢慢地,你就会知道了。”老女人突然诡异地一笑,“或许以后我们还会再见面的,嘿嘿,我该走了,握个手吧……” 第95节 今天晚上忙活了一会儿,只写了1000多个字,属于痛苦偏下的状态…… 牢骚什么的我就不说了…… 我倒是对各种怀春少女心事很有兴趣……哇咔咔…… to平果君原来你是在香港啊……认识导演不?哈哈 to嗯那呗夜叔给你开个假条,你可以不用天天报道……同学们不会忘记你的~~ toheng1993欢迎新同学,93年的么?那比小哑还嫩了……HOHO~~ to念夕光听说有看了我的文想出家的,想自杀的,没听说还有能治病的…… to小哑如果你是在吃不着葡萄觉得葡萄酸的档次,就好好学习去;如果你已经吃过葡萄所以觉得葡萄酸,那是因为你还没到吃葡萄的岁数呢,好好学习去;如果……算了没如果了…… to小无身体好了没? to胖咪虚竹真听话啊,消失一天了,你也不惦记 第96节 (二) “我究竟在哪儿?我究竟在哪儿?” 空无一人的路边,小午坐在那里,长长的黑色卷发遮挡住大半个脸颊,她声音呆滞地一声又一声重复着,不管有没有人从身边走过。 一场差点发生的车祸,突然奇怪出现又突然变脸、消失的人,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究竟在哪儿?” 香港中路,这本该是青岛最嘈杂的街道之一,此刻,却看不到一个人影,看不到一辆汽车。街道的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又是那么陌生,难道发生了什么? 自从跟那个诡异的老女人握了一下手之后,小午就仿佛觉得自己身上少了点什么似的,她嘀咕着,偶尔仰起脸,昏沉的天空看似阴云密布,可距离下雨似乎依然遥不可及;头顶那密密实实的灰色的云朵,不断绵延,封闭了所有的阳光,那么近,好像伸手就可以触摸;又那么压抑,仿佛有什么东西堵在胸口,呼吸都变得异常困难。 她感到有点干渴,或是有点饥饿?身体上有种莫名的反应,连她自己也不清楚。她试探着把右手放在自己脸上,意念里很用力地摸了几下,但仅仅是意念里,无论她的手还是脸,都没有丁点感觉。 “我怎么了?” to胖咪连平果的鸟语花香,你也能接住啊…… to念夕莫非你正在上数学课?? to小哑现在沦落到课间休息都上网了?你周围的男同学可怎么办哇……p.s.俺木有签名售书,俺是小众人物…… to偌盻不是我打击的,对吧?? to许擘擘原来你在成都啊,我有好几个朋友在成都。还有好几个向往成都……好地方啊……去过小酒馆酒吧么? toheng1993一天就睡6个小时,鸭梨很大么? to一芒常来常来,我一点都不失望,我就怕姑娘们失望,她们守着个大叔,早晚会发现,一点乐趣都没…… 小午将那只“应该是自己的”的手在眼前摊开,不知道出于恐惧还是肌肉的紧张,那只手在空气中微微地抖动,手掌上的皮肤泛着一种不正常的红色斑块;她下意识地攥了几下拳头,手指并没有感受到任何因为关节收缩、伸展而带来的压力;她再次把这只手放在脸颊上,这次意念里非常用力地在脸上拧了一把,可依然只是意念里,她没有任何的感觉,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究竟有没有做出“拧”这个动作。 我丧失了所有的触觉。 她这样想到,心里突然感到一阵无法遏制的惊慌,于是蹭地一下站起身来。 前面,几个面色灰暗的男女,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正慢慢地走来。 “我怎么了?我怎么了?” 小午努力睁大眼睛,紧紧盯住每一个迎面走来的人的瞳孔,妄图从那里面看出自己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是,什么都看不到。 突然,她一个趔趄跌倒在地,一个神色凝重的人从自己身旁踩踏过去,其中一只脚正好跺在那毫无感觉的手上,那人就这样踩过去,仿佛什么都没看见。 看着自己那只被沾上鞋印的手,她轻轻地皱了皱眉头表示痛苦,可实际上肢体并没有感受到任何疼痛。 这时,路边又走过一对拄着拐棍的老年夫妻,老太太似乎有些疲惫,老头不停地拽着她朝前走,边拽边唠叨:“快点走,快点走,我们等了很久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很快就到了。” 这句话在女孩的心中,就好像黑夜里的一道曙光,让她感到无比温暖,有种希望在她的心中无限炸裂—— 我虽然丧失了所有的触觉,但是我还活着。 “老爷爷,我还活着,对吗?”她毫无表情地冲那个老头喊了一句。 那个老头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回答。 第97节 (三) “老爷爷,我们这是在哪儿?”小午边走,边追问着那个拄着拐棍的老头。 此时,她的心里充满了问号,而眼前这个老头,是那一场躲过的车祸后,她见到的那么多人里,第一个感觉上可以信赖的人。 “老爷爷,这里是青岛,对吧?没错吧?”见老头一声不响,小午继续问道。 那个刚才还貌似正常的老头此刻又像换了个人一般,只顾自己朝前走,一声不吭。 “老爷爷,为什么街上只有这么少的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小午边走边问,眼睛却在不停地打量着四周,天空依然阴暗,昏沉,毫无半点晴朗的希望,那条路笔直下去,那么长,前面似乎能看到越来越多的人影,只是每个背影都有种无法形容的怪异,仿佛僵尸一般,动作机械,身形呆板。 “老爷爷……”小午的好奇心逐渐变成深深的恐惧,“我们到底怎么了?你能不能借给我一块钱,我想打个电话回家,我的东西刚才都丢了……我不知道,呜……老爷爷……” “你烦不烦啊,”老头突然回过头来,冲她吼了一嗓子,“你跟着我干嘛?你有什么资格跟着我?” “资格?”小午不知所措地呢喃道。 “你有什么资格?你走你的路,我走我的路,别再跟着我,别以为我老糊涂了就可以占我便宜,你这个残缺不全的家伙!”老头气愤地说完,头再次倔强转过去,笔直地朝前走去。 小午疑惑地听着这话,犹豫着停下脚步,慢慢地转过头,朝着他们一路走来的方向看去,一瞬间,她彻底呆愣在那里—— 他们的身后,笔直的大路两边,每一个岔路口都不断地有人走出来,源源不断。 同样的面目表情,同样的灰头土脸,同样的姿势与动作;每个人都脸色苍白,身上穿着的颜色再靓丽的衣服也毫无光彩,所有人从不同的地方汇集而来,目标似乎只有一个,就是女孩身后的某个地方。 他们朝那个方向一步步走去,偶尔有几个神色慌乱的人在前进的队伍中出现,很快就有人扑上去,拉住他们,与他们握手,很快,那几个神色慌张的人就瘫在那里,仿佛被吸干的灵魂,再也无法行动;还有一些貌似强悍的家伙,他们横冲直撞,他们肆意妄为,他们疯狂地揪着身边的人,强行抓住那一只只挣扎的手,但最终,他们也被包裹到那清一色的人群之中,不再有区别…… 这个不再有欢笑的世界。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这个荒谬的世界。 “天哪……”小午恐惧地将手捂到嘴边,尽管她依然毫无知觉,“我是个残缺不全的人……我是个残缺不全的人……” 她的脸完全感觉不到自己的眼泪流淌,她的手完全感觉不到自己的牙齿已经将手指咬破,她的身体完全感觉不到被人冲撞的疼痛。我究竟怎么了?她的双手不停地揉搓着自己的脸庞,拉拽着自己的头发,双眼到处张望,以为能找到一面镜子或者一块玻璃或者哪怕一个活人的瞳孔,可以看见自己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可是,她什么都找不到! “我究竟在哪儿?”小午赶紧回头张望,刚才还在身边的那个老头已经走出去了好远。 小午急忙朝前追赶,可无论如何,她都无法加快自己的脚步。 “你有什么资格?你这个残缺不全的人!”老头的话不停地在小午头脑里激荡。可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to胖咪今天什么日子,我的健忘也传染? to偌盻真难得,你还想着把自己送下地铁了……张君雅是谁? toheng1993自由女神像告诉我们一个道理:停电也要学习,可以点火把…… to小哑你究竟是起床就看手机,还是奔到地铁站才看? to念夕你现在可以化妆夜先生了……口吻和蔼,态度端正~~~~ to小无今儿这么干练? to咖啡你只有被干倒的时候才来给我锄草…… 再次向你们隆重地介绍咖啡同志,她是你们的学长,留级了,一直留到现在,不容易啊。其他人基本都毕业远走高飞了…… 再p.s.这几天处于创作期,各种健忘乱七八糟的毛病都来了,照顾不周的,勿怪 第98节 “老爷爷……老爷爷……”小午不停地呐喊,可前面老头的身影已经逐渐渺小,根本听不到她的话。 小午不断追赶着,身边突然走过来一个一头长发一身大红色连衣裙的女人,那个女人面无血色地直撞过来,伸出一只手,嘴里嘟哝着:“我们握个手吧,我们握个手吧……” “什么?什么?”再一次听到“握手”这个词汇,小午脑子仿佛要炸掉一般,几乎丧失了所有的理智,她的双手捂住自己的脑袋,眼睁睁看着眼前这个穿红色连衣裙的女人,这个面色灰暗、双眼毫无神彩、肌肉紧张的女人伸出她那只血管紧绷的瘦弱的手,嘴里不停地叨念着仿佛咒语一般的短句“我们握个手吧……” “滚!滚!”小午发疯似的冲着那个女人吼叫,“别碰我!别碰我!你们这些妖怪!” “握个手吧,求求你。”那个女人的两条眉毛突然拧在一起,眼泪瞬间从眼眶中喷射而出,她的声音几乎哆嗦成一团,“求求你,求求你,握个手吧。” “不!不!”小午呼喊着,刚要朝前跑,突然,眼前再次伸出一条手臂,直接握在那个长发女人伸出的手上,一瞬间,那个长发女人的目光更加惊慌,她的眼泪疯了似的汹涌着,嘴巴不停地张开闭上张开闭上,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小午的眼神顺着那条突然伸出的手臂追寻下去,一个西服革履的青年正微微笑着冲她点点头,再次伸出了自己的手:“能重新说话的感觉真好,不是吗?握个手吧?” “天哪……”小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这简直是一个完全疯狂的世界,她怎么也想不出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很迷茫吗?嘿嘿。”西服革履的青年步步逼近,“握个手,我把什么都告诉你,你难道不想知道这一切吗?” “不!不!”小午恐惧地连连摇头,眼泪不知道是因为恐惧还是枯竭,已经在她的脸颊上干涸。 那个青年根本也不废话,转身离开了。 旁边,长发女人双手捂住脸,一下瘫软在地上,浑身抖动个不停,却再也没人能听到她发出任何一个声响,只剩下那片红色的连衣裙仿佛一滩鲜血印证着一个生命的终点。 小午的神智已经有些混乱,她本能地迈开双腿,朝人流前进的方向迈步赶去,那个老爷爷的背影已经只剩下模糊的一团;她想要赶紧追赶,双腿却像灌了铅一般,无论如何都不能加快脚步;小午不停地打量着身边的人,那些人都像她一样,步履缓慢。 难道这是所谓的阴间?小午的心里突然冒出这样一个念头,我是不是已经死了?她的脑子开始飞速地翻转,从最开始自己在十字路口准备过马路时一辆飞驰而来的奔驰急刹车开始,“我是停下了脚步,摔倒在路边,车子滑了出去,没有轧在我身上,是的,是这样的,”她自言自语地说着,“难道接下来碰到的那几个人里有吸走我灵魂的魔鬼?这些人互相之间的握手,到底有什么玄机?” 边想着,小午的余光不停地打量着身边的人,打量着每个路口可能出来的新人,打量着随时可能冲到自己身边威胁自己的陌生人,突然,她长大了嘴巴再次愣在那里,声音颤抖着喊了一声:“外……外公……” 第99节 (四) 前面岔路的旁边,一个精瘦的老头呆坐在那里,看上去面无表情。 小午走到瘦老头的身边,呆滞地停下来,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语无伦次地问道:“外……外公,是你吗?你认识我吗?外……外公,你,你怎么在这儿?你,你怎么……” 瘦老头一只手托着自己看上去很有可能脱落的脑袋,污浊的眼眶里,一双几乎被灰尘蒙蔽的眼球已经变成土灰色,他突然缓慢地说道:“我……我不认识你。” 小午蹲下身来,正视着这个老头的脸颊,那消瘦的颧骨突出出来,一道干瘪的疤痕在左眼下面异常明显。“外公,是你,没错的。”小午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还能在这个荒谬的世界找到一个自己熟悉的人,“外公,你怎么会在这儿?” 瘦老头灰色的眸子盯着眼前这个女孩,一动不动,嘴里依然只是那句话:“我不认识你。” “我是小午啊,外公,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小午啊,呜……”小午脆弱的心再次被揪起,她哽咽着,却依然流不出一滴泪。 “小午……小午……”瘦老头仿佛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满脸的骨头抖动了一下,做出一种难以描述的痛苦表情,“孩子,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听到这话,小午下意识地用她那依然毫无触觉的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然后呼了一口气,突然问道:“外公,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一直在这儿……呜……”瘦老头也哽咽了一下,“很久了……很久了……” “什么?”小午心里像被谁抓了一把,她呆愣着一屁股坐在地上,仿佛所有的希望在一瞬间灰飞烟灭,她嘴里慢慢挤出一句话,“外公,我们是不是已经死了?” “死?”瘦老头摇着头,一副难以忍受的绝望袭上他的面颊,“我被遗弃在这里,很久了……很久了……” “外公,你别再骗我了,我知道了……呜呜……我们已经死了,呜呜……” “死?”瘦老头再次重复道,“孩子,发生什么了?” “外……外公,你不记得了吗?”小午止住哽咽,“七年前,一场事故,你受了重伤,成了植物人,一直躺在医院里,一动不动;现在,我们是不是已经死了?” “一场事故?七年了?”瘦老头皱了皱眉头,用他那已经不怎么灵光的脑子思索了一下,然后痛苦地摇了摇头,“不!不!没有事故,你被骗了;我被遗弃在这里,七年了……原来已经过去七年了……每天都是一样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昨晚从10点开始,写到凌晨1点,3个小时,6000多字,新短篇终于写完了。 之后是漫长的恢复期。 有人说我现在口味越来越重,她感到危险。 或许吧。 口味是越来越重,随之而来的是,每次写完的恢复期越来越长。 一个故事写完之后的清晰感,是件挺可怕的事情。 今天要出去跟久违的朋友们吃饭,中午晚上饭局……回来不知道几点了,现在多更新一点,恐怕今儿不能上网了……抱歉各位……周末了,你们也都出去玩玩吧,别闷在家里…… 下雪有下雪的玩法,天晴有天晴的玩法~~~ to偌盻小妹妹,你新来的么?身高体重,三围多少? to嘘竹你为何在11点就预见到了我晚上没出现?我2点还醒着呢……就是脑子一片空白…… to嗯那呗食品专业啊,毕业直接去国家神马神马监督单位工作么?以后可以在cctv上看你了? to平果你上午10点才倒,没发酵了? to胖咪我很久不过圣诞啦……我改过元旦了。 to念夕人家小无周末都出去打工,你怎么没这个项目?我只是好奇,我不是质问…… “什么?”小午也愣住了,她喃喃自语道,“对啊,这七年里我去看过你好几次,每次大夫都是一样的口吻,说你是依然在深度昏迷状态,但一切基本生理体征还在维持,那就不应该是死亡啊……外公,这究竟是个什么地方?” “我不知道。”瘦老头摇了摇头。 “这些人都是要去哪儿?”小午指着那些步履缓慢、面色灰暗的朝同一个方向走的人问道。 “一……一个尽头。”瘦老头的眸子突然转向那个同样的方向,脸上一瞬间掠过一种无比神往的表情。 “尽头?” “对,一个尽头!”瘦老头肯定地点点头,“一个可以找回重新正常生活的地方。” “那你为什么不去?”小午好奇地问。 “我去过了,”瘦老头的神往瞬间又变成一种前所未有的绝望,“他们说我少了一种感觉,不让我过去,只有健全的人才能返回那个世界。” “感觉?”小午觉得自己完全听不懂了。 “触觉!”瘦老头哆嗦着说出这两个字。 小午瞬间感受到一种仿佛被电击的麻木,自己也已经毫无触觉,不是吗? “失去触觉就再也得不到了吗?”小午焦虑地问道。 “握手就可以,”瘦老头仔细地说着每个字,仿佛他说错哪怕一个字都会演变成一场灾难,“握手,就可以把别人身上的感觉,抢夺到你自己的身上。” 小午心里虽然依然有很多问题,但再次听到“握手”这个词语的时候,她的心里也突然隐隐作痛:“外公,那你为什么不跟别人握手?” “我……我太老了,抢不过别人……”瘦老头污浊的眼眶抖动着,眼泪沿着布满褶子的脸颊流下,像灌溉梯田的水流;随着不住的抽泣,他两只苍老的手不停地抖动着。 小午无法描述自己此时的感觉,她突然明白了握手究竟是怎么回事,可这实在让她觉得难以理解的可怕。 正在此时,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喊道:“小午,救救我!” 第100节 随着那个声音的落下,瘦老头两只苍老的手像两只鹰爪一般,朝小午的双手猛扑过来! 小午呆呆地瘫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瘦老头的双手死死地握住自己外甥女的双手,然而接下来的一秒钟,他枯树般的双手顿时软弱无力地松开,苍老的喉咙里发出一阵绝望的哀号。 “我没有触觉了。”小午心中最天真的一面被这一切蹂躏得粉碎,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眼前这个曾经无比善良的老人居然能做出这样的举动,这个在病床上躺了整整七年、自己每次去看望他都要祈祷他能创造奇迹康复起来的老人! “对不起,对不起……”瘦老头痛苦地重复着。 “如果……”小午狠狠地咬着嘴唇,将自己所有的哽咽吞进心里,“如果一直缺少感觉,会怎么样?” “像那样,”老头朝他们身后的地方一指,“被别人抢走所有的感觉。” 他们的身后,那个长发的穿红色连衣裙的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她身上的皮肉,正在空气中一点一点地慢慢蒸发,蒸发成一团升腾在空中的笼罩在这个城市上空挥之不去的烟雾…… 今儿又是忙碌的一天,估计要晚上才能上网了…… 我这两年一直在本能地排斥各种忙碌,但最终还是有些事情不可避免。 昨晚吃饭的人中,好几个跟我生活在同一个城市,可是好几年来我都没见。 to小无念夕辛苦的同学加油…… to胖咪幸福的同志继续…… to平果heng1993可怜的孩子熬着吧…… to虚竹你放假这一天干啥了…… to鱼片实在着急就先等几天,等多了再看…… (五) “我要去那个尽头!” 小午蹭地站起身,心中所有希望的幻灭,让她丧失了同情与怜悯;她看都不看身下的那个瘦老头一眼,转身朝前走去。 可是尽头在哪儿? 小午并不知道。 只有那条笔直的路,不停地朝前延伸着,还有不断朝前走去的现在不知道算是死还是活的人。 小午抬头看了看乌云密布的天空,又再一次转身看了看地上那件暗红色的连衣裙,一个人刚刚从上面踩踏过去,像踩踏地面一样轻松;而衣服的主人已经完全挥发成一洇雾气,浓重的、浅灰色的、说不出是什么气味的雾气,只是没有鲜血,却更加的残酷。 小午不禁打了一个冷战,谨慎地将双手插进口袋里,边走着,不断打量着身边可能出现的危险的人,此时,她已经忘记了自己身处哪个城市,忘记了自己的家人,忘记了一切,尽管并不确定自己的肉体是活着还是死了,但至少,自己的意识依然还幸存于世。这个该死的地方究竟是哪儿,或许只有到了那个尽头才能揭开一切的谜底。 可那究竟是个怎样的尽头? (六) “对不起,请问,那个尽头还有多远?” 不知道走了多远,不知道这个世界里会不会有天黑,会不会有日升月落,不知道这里会不会有饥饿,自己会不会被饿死…… 第101节 小午对时间的感觉已经麻木到近乎0的状态,只是觉得整个世界、整个时间、整条道路都在无限的延长,究竟有没有所谓的尽头?这些人究竟走向哪里? 她不停地朝周围路过的人发问,可那些人除了朝她投射来贪婪的目光、伸出猥亵的手,就再也不说任何话。 小午觉得自己的思维已经完全麻痹,她只有夹紧自己的双臂,诚惶诚恐地注视着身边一切可能发生的事情,不断地跟随着人流的方向,朝前走,朝向那个所谓的尽头,那个可以重新回到正常生活的地方,她已经对自己变成现在这般机械生物的原因没了兴趣,只要能回到正常的生活,她愿意付出任何东西! 而要能回去,首先要保证的,就是让自己变得健全! 小午在脑海里不停地思索着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光头中年人、帅气的青年、穿红皮鞋的矮胖老女人、外公,她已经跟四个人握过手了,被迫或者自愿的。 “我来到这个疯狂的世界时,是个健全的人吗?我是不是因为先不健全所以才被放逐到这里?不对!我原来生活的那个世界里,也有很多不健全的人啊,天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已经跟四个人握过手,帅气青年的恼羞成怒、外公的绝望,说明,他们没有从我这儿得到想要的感觉,光头中年人呢?矮胖老女人呢?我的听觉、视觉、说话、行走的能力都还在,除了触觉,我还失去了什么? “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第102节 小午想不下去了,她觉得自己的脑子像被榨汁机搅过一般的疼痛,视觉似乎又开始模糊;她不禁深呼吸了几口,朝前望去—— 那里! 那里! 四面八方汇集而来的人群,拥堵在那里! 他们伸出自己的双手,或哭喊,或欢呼,或嚎叫,或咒骂。 是谁造就了这个残忍的场所,是谁操控着这个冷酷的尽头,是谁决定了我们生死的权利,是谁挑逗出我们最原始的本能? “让我过去!呜呜……让我过去!”人群中,不断呐喊着这样的声音。 小午走到他们之中,不停地朝前张望,一条巨大的铁栅栏挡住了所有的去路,前面被很多浓密的烟雾团团笼罩,只是隐约能看到栅栏的里面,是一条长长的、没有生气、没有回头、没有声音的单人队伍,每个人的背影看上去都那么虔诚、那么坚定;而铁栅栏外面,所有的人都疯狂、叫嚣、冲动、不顾一切,像野兽一般朝前冲去,可不断地有人被拒绝、被阻止、被击毁。 “天哪……” 小午在这拥挤、混乱的人群之中,突然感到一种莫名其妙的窒息,所有兽性的发作,传染着她,感召着她,她陡然想起外公的绝望,脑海中闪现出一副让人后怕的画面—— 那个瘦弱的老头终于找到了这个冷酷的尽头,他伸手想要去触摸,想要被承认,却有个声音残酷地拒绝着他:“你没有触觉!”于是,那个老者只能在这个不知生死的疯狂世界日复一日地等待,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被折腾,被耗尽,被攻击,被吸取,直到有一天,彻底丧失所有的感觉,变成这个世界的上空一朵永不消退的烟尘! “我不能这样!我不能这样!” 小午的脑子像被踩踏一般的隐隐作痛,她挣扎着冲到铁栅栏的跟前,发现那里其实毫无阻挡,铁栅栏只是象征性在那里存在,无论她怎么接近,都触摸不到;而栅栏里那条单人的队伍,在不停地缓缓地移动,人数在不断地增加,小午的眼睛突然猛地睁大,她看到了那对拄着拐棍的老年人,她更看到了那个光头的中年男人! “嘿!你还给我触觉!”小午像疯了似的朝那个光头的中年男人呐喊,可那老男人只有一个永不回头的背影,仿佛她们已经在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我该怎么进去?我该怎么进去?”小午焦急地看着眼前这个若有若无的铁栅栏,却根本不知道怎么通过;然而,就在她的身边,一个同样拥挤过来的中年女人刚闯到她的身边,却像被施了魔法一般,被吸了进去。 “你没有触觉!你没有触觉!你这个残缺不全的人!”不知为什么,小午的脑子里突然蹦出这句话! 她一下子意识到什么似的冲出前面拥挤的人群,而这里,却是另外一种疯狂的景象—— 很多人在不停地互相握手。 这里没有真诚的欢笑,这里只有虚伪的握手;这里没有坦荡的胸怀,这里只有卑鄙的目的;这里没有高尚的情操,这里只有无耻的阴谋;这里没有无私的奉献,这里只有贪婪的索取! 于是—— 你得到听觉,却失去触觉; 你得到触觉,却失去视觉; 你得到视觉,却失去嗅觉; 你得到嗅觉,却失去味觉; 你得到味觉,却失去听觉…… 直到你幸运地抢到一个健全人的手,你变得健全,把残缺不全丢给他,丢给他,管他痛苦不痛苦; 或者你不幸地被一个残缺不全的人握到,你不再健全,你从此残缺不全,残缺不全,永远的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于是,小午变了。 我们的眼中,再也看不到那个恐惧、胆怯但是活生生的小午了;我们所能看到的,只是一群同样的人,不分性别,不分好坏,不分种族,一道坚不可摧的铁栅栏,将所有人一分为二,健全者与残缺不全者:健全者,麻木、虔诚、无动于衷;残缺不全者,疯狂、贪婪、欺骗…… 仅此而已。 第103节 (七) 又或许,我一直错了。 世界从来都不是一成不变的,也从来不是只有一个物种,一种心态,一种人格。 你瞧,那里就有一个例外,就在距离这些疯狂的简直不能称之为“人”的生物不远的地方,就坐着一个特立独行的家伙。 那是一个留着长发的神色忧郁的青年,他紧皱着眉头,坐在路边,对身边所发生的一切不闻不问,看上去似乎已经坐了很久。 不停地有人从他身边走过,跟他说上几句什么,冲他伸出自己的手,又悻悻地缩回来,转身离开。 贪婪的小午像是发现一个宝贝一般,从那人群中退了出来,朝那个长发青年走了过去;小午惊奇地发现,自己朝冷酷的尽头走动时举步维艰,朝尽头相反的地方走时,却可以健步如飞。 “嘿,你怎么了?”小午走到他面前,尽量柔和地问道。 长发青年似乎根本没有看到眼前这个女孩似的,一言不发。 “嘿,你还有听觉吗?”小午仿佛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问道。 那个青年微微抬起头,看了这个随时把手插在口袋里的女孩一眼,同时也用行动回答了她的问题。 “握个手好吗?”小午再次问道。 “……”那个青年的嘴唇轻轻蠕动着,泛着青色的脸庞没有一点生气,他似乎说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说。 “看来你也是个残缺不全的家伙。”小午谨慎地看了他一眼,不知道该继续问什么,于是,站起身,准备继续朝前走。 “你,你为什么要去那儿?”那个青年突然开口发问。 “不知道,”小午被这个问题问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我不知道该去哪儿,你知道我们究竟在哪儿吗?” “不知道。”那个青年摇着他那颓废的长发。 “除了那个尽头,我们还有别的地方可去吗?”小午继续问,“那里可以回到我们从前的生活,健全的生活,你难道不想要?” “不……”长发青年的目光像是凝固了一般,盯着小午面前的脚下,“我从前的生活就不健全,我早已厌倦了原来的生活,我想自杀的,可是,我不知道自己死没死。” “既然如此,那我们握个手吧。嘿嘿。”小午贪婪地看着他,再次伸出自己的手。 “你跟我握手有什么用?我已经没有了视觉。”长发青年睁大的眼睛看着小午,那深棕色的瞳孔,没有一点反应,“我们握手,只能是互换,把你的视觉换给我,把我的一种感觉换给你。” “那我去找别人吧。”小午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究竟丢失了哪种感觉,她已经与太多的人握过手了。 “没用的,你在那里纯粹是浪费时间,”长发青年眉头继续皱着,“你要想变成一个健全的人,必须要找到比你更低一等的人。” “低一等?”小午愣了一下。 这事我不投票…… 我叫夜先生~~~自己给自己起的名字,别人觉得多烂我都乐意叫。HOHOHO~~~~ so,你们自己给自己起名字,我哪能干涉…… 我只有一句话,怎么样我都很乐意~~……咖啡同志夜壶都叫了好几年。hiahia~~~ to念夕姑娘啊……我老夜玩了10年游戏,身边玩游戏的兄弟换了一茬儿又一茬儿,从没听说,哪个兄弟的媳妇不喜欢玩游戏却喜欢看自己的男人玩……你这要是曝光了,不得引起疯抢? to偌盻你也wow啊……你们谁不wow啊 to豆叮豆叮欢迎欢迎。 to小无你口味也很重啊 第104节 “就是少了两种或者两种感觉以上的人,他们比起你,更加残缺。” “哦?”小午突然想起原来看到的那个穿红色连衣裙的女人,她最终居然被抢夺了所有的感觉,“更加残缺不是更安全?假如我现在缺少两种感觉,去跟缺少一种感觉的人握手,我就可以得到他身上的两种,他只能得到我的一种?难道不是这样?” “恰恰相反,”长发青年的声音渗透着一种类似死亡的平静,或者说静默,“不知道究竟是谁安排了这个世界的游戏规则,一种很无情的游戏规则,所有健全者是最无能的种族,缺失一种感觉的是最强大的种族,再每缺少一种感觉就弱一层,直到死亡。” 小午像听天书一般呆在那里。 “举个例子说,你现在只缺失一种感觉,你可以找一个健全者握手,也可以找一个缺失了两种、三种甚至四种感觉的人握手,只要他们身上有你需要的感觉,就会被你吸收而来,而你没有任何损失;但假如你已经缺少了两种感觉,你就只能跟健全者,或者缺少至少三种感觉的人握手,如果碰到一个只缺少一种感觉的,就会发生最糟糕的局面,他变得健全,而你,缺了三种。” “那我现在不是最安全的吗?没人能抢走我的感觉,大不了是互换,万一能碰到一个低级的,我就健全了。”小午的眼中立刻闪烁出“生”的希望。 “你又错了,”长发青年轻轻地摇摇头,“我们现在存在的这个世界,与我们曾经生活的那个世界完全一样,每个人生下来就是不平等,尽管大多数人都在一条起跑线上;有些人在我们那个世界降生的时候,就已经不健全了,到这里之前,他就已经缺失了一种或者几种感觉,他们第一次握手的机会,可以没有损失地抢夺一切,一旦碰上这种人,你就完了。” to念夕你是在夸自己安静么? to偌盻你该不是也恋爱了吧…… to小哑我说什么来着?我说什么来着?我早就看出来了……半夜不睡觉,肯定没好事啊…… to胖咪我总感觉吧,她已经不是第一次早恋了。hiahia~~ to平果君我真怕你教坏了你的这些姐姐妹妹…… tosermay__woo既然有意思,就经常来意思意思…… to小无你是好孩子……你要好好学习,超过她们…… “天哪,那我该怎么办?”小午刚刚闪亮的眼睛又立刻暗淡无光了。 “呵呵,没有办法,很少有残缺两种或者三种感觉的人能幸存,能苟且活下去,直到找到一个健全的人,你更不要奢望能碰到一个健全的人,太难了,这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长发青年继续说着,“所以,这里生存的大多数人都只丧失了一种感觉,他们互相交换,互相欺骗,或者互相抢夺,到头来,还是缺失一种感觉,只能在这个残酷的尽头面前日复一日地自欺欺人,呵呵。” “你是谁?”小午看着眼前这个长发青年,心中产生一种莫名的恐惧,“你怎么会知道这一切?” “我是一个寻找死亡的人。”长发青年的双眼依然直勾勾地盯向一个地方,“我已经在这里很久了,也曾经像你一样疯狂;我最初被人骗走了听觉,也曾在那冷酷的尽头前面疯狂地争抢,直到后来的一次握手,我瞎了;有个人来告诉我这一切,告诉我不要做无谓的争斗,但我是个瞎子,不知道他是谁,我只是把他告诉我的话说给你们听,前面听过的人都不信,你敢相信吗?” 听到这里,小午不禁吐了吐舌头,反问道:“你相信吗?” “我已经感到厌倦……” 长发青年说到这里,路中间突然传来一个沙哑的叫声,小午也不禁回头看了一眼,她惊恐地睁大了眼睛,不明白自己看到的一切—— 一个衣冠楚楚的人站在路的中央,双手高高地举向天空,嘴里不停地喊着什么;他周围的以及前方的一些人听到这个喊声之后,突然疯了似的集体朝他飞奔而来,将他团团围住。 所有的手交织在一起,所有的喊声疯狂地发出,所有的邪恶像笼罩在天空中的乌云一般,穷凶极恶! 第105节 to偌盻你对狗的感情那么深,还怎么爱别人…… to嘘竹流浪猫每个城市都一群一群的……不用非得一个城市……你只要把她们感化得跟你一样就行了…… to小哑人家都是热恋中的女人是白痴……真灵啊……自从你恋爱了,这手机就越来越不灵了…… to平果按照你养鱼的方式,我觉得,你还是养草鱼鲤鱼神马的比较合适,养一两天,直接炖了…… toangelise你这思路是照着小无同学抄的吧…… to小无给你家公猫说个五四青年节出生的母猫当媳妇吧…… to胖咪班长大人,上个话题讨论完了?这就开始进入动物世界了? to我是淡淡的唇印看我的书最大的好处是,每篇都有结尾,并且每篇都没有结尾……谢谢支持 第106节 汗汗,刚才睡眼迷蒙,恍惚间,以为我晚上也忘了更了…… 仔细看,原来是翻页了…… 夜老,这几天有点飘忽…… to偌盻小哑同学现在顾不上我们了,谁热恋的时候不走走神,人家要是热恋的时候跟平时一样,那只能说明找错了人…… to小哑你前几天哭着喊着不相信爱情神马神马的,然后迅速恋爱,这一招是叫声东击西,还是叫指鹿为马,还是叫欲盖弥彰,还是叫暗度陈仓? to平果不同的鱼不同的口味,仔细尝尝,鱼鱼不一样的…… to虚竹你就放过胖咪家的龟吧…… to胖咪猪肉剁成肉末再喂,应该会吃,不过据说,吃多了生肉,龟很容易得白眼病,不喂也行……菜叶你也扔,你以为是养猪? 我跪安了……各位伺候着 第107节 (八) “这是怎么了?”小午惊愕地问道。 “发生了什么?”长发青年反问道。 小午将眼前的景象说了一遍。 “那是一个乞讨者,”长发青年的话着实让人无法理解。 “乞讨者?” “对,一个乞讨死亡的人,”长发青年点点头,“他一定是缺失了至少两种感觉,希望自己所有的感觉都被人抢走,他希望自己死去,就像我一样,可惜我只缺一种,没有这么容易就死掉。” “为……为什么?”小午一点都想不明白,“你们难道不希望回到正常的生活?” “不!不想,”长发青年突然坚定地说道,“我已经感到厌倦,我本来就是自杀的,可惜没有死成,还落到现在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下场;现在我只想死去,可惜……可惜,我只缺一种。” 正说着,那个乞讨者身边的人全都散去,只留下他一个人的躯体躺在路的中央,淡淡的烟气从他的每寸肌肤上袅袅升起,这些烟气在空气中汇集成一团,好像古代葬礼的图腾,交织、融合,慢慢地升腾,飘散到天空中。 是不是一种灵魂从躯体中冒出?没人知道。 小午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正常世界的乞讨者是问别人讨要,而这里的乞讨者居然是向别人赠予;她突然懊丧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早知道是这样的情况,她刚才也应该冲过去,或许,她会是那个握到乞讨者手的人,或许,她从此就可以健全,就可以跨越那个冷酷的尽头。 长发青年突然站起身说:“我要走了。” “去……去哪儿?” “相反的方向!”长发青年忧郁了几秒钟,然后说,“我已经努力了很久,下这个决定很困难,现在终于决定放弃,正常的世界对我毫无意义了,我只想死,既然冷酷的尽头可以返回正常的世界,那与它完全相反的方向,会不会有另外一个尽头,一个死亡的尽头?我想我可以走过去,反正我已经瞎了,什么都看不到,哪怕是地狱,我也不会害怕。” 小午盯着眼前这个男人,仿佛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我跟你一起走!” (九) 他们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他们健步如飞。 他们逆着所有人的目光、脚步、方向,拒绝着所有伸出来的不怀好意的手。 可是,不论是小午,还是那个长发青年,都无法停止心中的猜测,这相反的方向会不会真的有另一个尽头? 我们究竟生活在一个什么样的世界里? 真希望,这个世界就像一条线段,一个尽头代表死亡,一个尽头代表生存。 又或许,这个冷酷的尽头,就是一个圆盘的中心,相反的方向,根本没有什么尽头,而是循环的边缘? 又或许,这个尽头是一个终点,也是一个起点,它像一条射线,从一点出发,相反的方向是无穷无尽的路,永远都没有尽头。 又或许,我们现在所处的只是一个驿站,我们刚刚穿越人生的驿站,来到这个荒谬的世界,即使通过这个冷酷的尽头,还有下一个不知怎样的场景等待着我们…… 我没啥安排,我老年人了…… 哦,周六有可能去次理发店…… 剪剪,把白头发搞搞…… 一年没去理发店了,扎辫子有点扎烦了…… to嘘竹不怕惹一身跳蚤,就招,招进来就千万别给它们洗澡了,用《我爱我家》里的一句台词说,洗完澡再被轰出去,容易感冒…… to各位我是想让你们讨论,这马上就连载完了,接下来,为了不让这个楼垮掉,咱一起弄点啥,两种选择。 1、微小说大家出题目,我来写。可能每天多了能写四五个,少了能写两三个。优点,能天天更新,缺点,互动参与性都不强。 2、写个新连载常来的每个人都是主角,你们每个人可以有机会给自己搞个角色,什么朝代什么性别什么职业,最后我来写个大故事,把所有人串起来,当然,如果你选的朝代比较特殊,这朝里就你一个人,那就别怪叔经常不给你出场机会了…… 这个的优点是互动性好,反正俺是小众作者,这里也没几个人,还能写过来,新来的想参与的,可以随时报名,但是戏份不会多,过几天不来了,就直接弄死…… 缺点是,第一容易写乱,第二我有时候可能没时间更新,第三,估计肯定是太监贴,第四,戏份很难平均,也不可能写的每个人都满意……当然,你们可以随时报名要求自己接着写一章…… 一切都没有规则,都是即兴而来,只是图个乐呵…… 你们议论议论吧 第108节 (十) 似乎走了并没有多久。 反向的移动,真的那么快。 小午一边走着,一边眼睛不停地看向四周,长发青年突然变得很沉默,脸上的表情也异常严肃,仿佛视死如归。 移动的麻木的人越来越稀少,比起冷酷的尽头,这里没有偏执的疯狂,只有无尽的荒凉。 突然,拐角里传来一种哭声,一种似曾相识的哭声。 小午警觉地看了过去,角落里,一个小男孩蜷缩在那里,哭得像个泪人一样。 小午的心中一阵狂喜,她急忙朝那个男孩走去。 长发青年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也听着声音,朝那里走去。 “嘿,你怎么了?”小午蹲下身子,看着那个只有八九岁的小男孩,用尽量温柔的声音问道,“告诉姐姐,你怎么了?” “呜呜……我找不到家了……呜呜……”小男孩哽咽着。 “你的家人呢?”小午继续问。 “不知道……呜呜呜……我刚才一个人在楼上玩,脚一滑,就掉了下来,呜呜呜……这是哪儿?我想回家……” 小午的心像花一样绽开着、怒放着,可她依然耐着性子,努力控制着自己:“小弟弟,别害怕,姐姐问你,有人跟你握过手没有?” “没……”小男孩诧异地看着眼前这个貌似温柔的姐姐。 “那姐姐带着你找你的爸爸妈妈好吗?”小午的眼中释放着无比贪婪的光芒,“来,小弟弟,拉着姐姐的手,来……来……” 第109节 “不!”身后,那个长发青年突然大喊道,“小弟弟,快过来,那个姐姐是个恶魔,快过来拉我的手,快来拉我的手。” “你给我滚开!”小午冲着他怒吼道,“你这个骗子,你不是要去死吗?干嘛不死远点?还号称要朝相反的方向走,这就是你干的好事?” “你这个恶毒的女人,连小孩你也不放过!你疯了,你疯了!”长发青年浑身哆嗦着喊道,“我早就知道,你跟我一起走的目的,就是反方向寻找新生的人!” “你还不是一样的贪婪?”小午讥讽地叫道。 “呜呜……”小男孩被眼前突然发生的一幕吓呆了,大声地哭喊起来。 “小弟弟,快拉着我的手,跟我跑,我们躲开这个坏人!”小午伸出手大叫道。 “小弟弟,快过来找我,这个姐姐是个恶魔!”长发青年也伸出手叫道。 “快来找我!” “快来找我!” 他们从来就是心怀鬼胎,他们从来就不心地善良,他们从来就是活生生的人,像我们一样。 他们两个近乎癫狂地叫喊着,小男孩吓得完全不知所措,他惊恐着,彷徨着,打量着眼前这两个人,一个长发的男人,一个温柔的女人,面目却都同样的可怕,他的小手犹豫着,犹豫着,最终还是胆怯地哆哆嗦嗦地伸了出来,那一瞬间,一只大手唰的抓了上去,紧紧地握在那只小手之上。 不管小午丧失了什么感觉,但她没有丧失视觉,这次的争夺,她赢了…… (十一) 尽头,我来了! (十二) 青岛市立医院重症监护室。 一个重度昏迷的女孩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满了氧气管、导尿管、吊瓶针头、心脏检测器等各种医疗器具。 监护室外,她的家人聚在一起抱头痛哭,那哭声穿透了厚重的玻璃墙,却穿不透那具冰冷的尸体。她永远地死去了,再也听不到这些亲人的哭泣。 女孩的床头写着: 姓名:赵小午 性别:女 (十三) 你好,小午,恭喜你成功走过“濒死空间”。 在你身体被冷酷的尽头吸收过来,完全越过空间墙的那一瞬间,一切都再也无法逆转,从现在起,你已经彻彻底底地变成一个死人。 在等待“死亡签证”进入下一空间的时间里,为了避免你感到枯燥、乏味,我们将为你播放一部纪录片,希望你可以从此得到短暂的快乐,同时,可以解除你心中的某些疑惑—— 濒死空间,是一个介于生存空间与死亡空间之中的狭窄空间。几乎绝大多数正常生存的人类,在死亡之前,都会先到这个濒死空间里释放掉他们身体里的最后一点能量,之所以这么做,主要是为了避免给下一个空间带来不必要的麻烦;而他们在人类正常的生存空间的表现,就是重度昏迷。 第110节 所以,你以前在医院里看到的那些重度昏迷的或者变成植物人的患者,其实都已经进入了这个濒死空间,就比如你的外公,他现在还在这个空间里游荡着呢。 至于这个濒死空间里的生存法则,相信你都已经知道了,长发青年说得完全正确,因为我们时常会安排一些“死亡大使”去普及穿越“濒死空间”的技巧与知识,教给那些新来的人,毕竟这个空间存在的目的,不是为了故意刁难谁,让太多人逗留在这个空间里面,也不利于人类世界的环境,那里的人口已经太膨胀了,已经容不下太多半死不活的人了,不是吗? 通常,很多人用不了多久就会通过这个“濒死空间”,当然,总有些人因为各种问题,通过不了。 而对于某些特殊群体,也就是人类社会中那些有先天性残疾的人群,比如生下来就没有视力或者没有听力的人,在这个濒死空间里,对他们有一个特别的照顾,就是第一次握手时可以没有任何损失地抢夺。 在人类空间里失去的,在濒死空间里得到补偿,所有人都可以在一条水平线上,没有任何财富,没有任何遗憾,没有任何记忆,平等地进入下一个空间,说到这里,不知道你是不是已经明白了这个空间存在的价值。 很幸运,你降临到这个空间时,第一个遇到的那个光头男人只缺失了一种感觉,他抢夺了你的健全;往后你的无数次握手,都只是一种交换,一种感觉交换另外一种感觉,直到你抢夺了一个健全的小男孩的感觉。 嗯,可以给你看一段视频画面—— 看来今天很冷清…… 没事,挺好的,该过节就要去过节嘛……不能每个人都老气横秋…… 昨天晚上12点,我准时往你们每个人的袜子里都塞了红包,也不知道你们收到没有,没收到的,就去找偌盻跟平果,她们俩一两点还没睡。 当然也有可能是小哑干的,她起的最早…… 小无同志看来又郁闷了……要是每次扫货都有得可买,那只能说明你眼光太低了……没收获挺好的…… 胖咪,昨晚你说的那对联,有个横批没? 第111节 现在开始报名表了…… 性别:(男、女、男女合体)三选一 生活的年代: 职业:你们说的女王、祭祀啥的,都可以,至于虚竹同志居然想扮演个道具,我表示费解…… 级别:(小国女王,大国女王……低级祭祀,高级祭祀……特级厨师,六级木匠……巴拉巴拉巴拉……懂了伐?) 是否需要魔法:(有具体要求的可以写上……) 最想与谁发生关系:…… 朝代的问题,大家先自由发挥,万一太分散,再议……暂时就想到这么多…… 写得太具体了,就不好玩了吧 第112节 画面中,那个刚才被小午握过手的小男孩哭着躺在路的中央,不停地有人过来,握他的手,然后走开;他时而哭出声音,时而又哭不出声音,时而能听到响声,时而又什么都听不到,时而能看到一切,时而又完全地陷入黑暗…… 哈,不管怎样,一切都过去了,小男孩的一切,跟你已经没有关系了,或许,你也应该庆幸一下,毕竟,他可能没有你这么容易进入死亡空间了,活着,还是死去?还是在濒死空间里待着?呵呵,人生,真是有无数的选择等待你去完成。 好了,小午,现在你的死亡签证已经办好,在彻底进入死亡空间之前,你有权利回到正常的生存空间,与你的亲朋好友们道个别,道别的时间不会很长,而且,你在濒死空间的所有记忆也不会存在,这在人类空间里有个专有名词,叫“回光返照”,明白吧? 哦,对了,忘了说了,你之所以来到濒死空间,是因为一场车祸,十天前的上午,你在青岛市香港中路的一个路口过马路时,被一辆突然失去控制的汽车撞倒了。让我看看,因为意外事故死亡的人,将走三号通道进入死亡空间,一会儿从人间回来的之后,别走错方向。 衷心地祝您路途愉快。 尾声 青岛市立医院重症监护室。 一个因为自杀造成重度昏迷的患者,在变成植物人四个月之后,奇迹般地康复。 这个职业是画家的长发青年在之后创作了一系列的超现实主义绘画作品,引起了不小的反响。② 两年之后,他举办了一个个人画展,命名为“濒死空间的记忆。” 其中一幅代表作上,浓雾弥漫的天空之下,一群骷髅朝同一个远方前进着,角落里,两个面目狰狞的骷髅,正将他们的邪恶之手,同时伸向一个弱小的骷髅…… 在接受记者采访时,他说:“这些画,都是我在昏迷的梦中看见的,梦中的场景还有很多,我画下来的,只是我能记住的寥寥不多的几个镜头。” 有记者提问道:“你觉得你为什么会成功?” 长发青年想了想,说:“因为我是一个寻找死亡的人,在别人都选择生的希望的时候,我选择了完全相反的方向,如果换作是你,你敢吗?” ① 《冷酷的尽头》名字来源于村上春树小说《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可惜这本书我买了从未曾看过。 ② 长发青年的境遇,借用了波兰著名画家、摄影师济斯瓦夫-贝克辛斯基(ZdzislawBeksinski)的真实经历。贝克辛斯基1926年2月24日生于波兰,据说他早年因车祸生命垂危,弥留之际看到很多噩梦般的的幻象,之后他就一直被这些幻象困扰并决定通过绘画手法将之表达出来。在20世纪70年代和20世纪80年代里,他的墓地作品系列、外星生物和灾难性场景作品系列,让他在幻想艺术界变得广受欢迎。 同志们,夜老的短篇集《畜人蛊》已经全部更新完毕了……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凡丫涂鸦】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